冬味

冬天的阿克苏似冰镇过的啤酒,甘冽而沁人心脾。树上的叶子掉光了,白天,树变得舒朗通透,枝丫直刺蓝宝石般的天空,叶子织成了棕黄色暖色调的地毯;有圆月的晚上,圆盘一般的月亮挂在树枝间,成了一幅水墨画。冬夜,尤其是阿克苏的冬夜,我喜欢踏着别人的睡梦,独自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偶尔几辆轿车呼啸而过,只剩下路灯般的静谧,甚至可以通过嘴里哈出的白色的雾气,感知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律。明亮的路灯下,一只野猫受到惊吓,“嗖”地一身弹射出去,钻到泊在路边一辆轿车的下面,越过路基,顺着水泥墙根,拖着尾巴的影子快速移动,消失在拐角处,徒留撕开了的塑料袋,惊讶地张开嘴巴,里面是一些残羹冷炙。

一群密密麻麻的麻雀在郊区路边的芦苇荡和胡杨树间栖息、嬉戏。有的在阳光下歪着脑袋梳理麻灰色的羽毛,有的在草丛中啄食草籽。一群麻雀横飞过公路,飞得低而迅疾,扑闪着翅膀掠过轿车的前车挡风玻璃,像看了一幅只持续了几帧时间的幻灯片。一袭黑衣的乌鸦站在公路边的路碑上,神情漠然地看着公路上过往的车辆,不知在等待什么。

雪是在人们还在睡梦中落下的,悄无声息,给整个城市盖上雪白的棉被。路边的冬青身材格外臃肿。这里气候常年干燥。冬天里只有落雪的时节,才能嗅到湿润的味道,泥土的味道,冬天也似乎格外来得彻底。寒气包围了出屋的你,像一根根针,扎透你的棉衣,刺入你的肌肤。从寒彻的我外进入屋内,暖气立刻包围了你,像一根根针,扎透你的棉衣,刺入你发痒的肌肤。使你整个人如同铁匠手里一把反复淬炼的刀,穿梭于冰火之间。

傍晚走过新伟游园,园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不知是谁烧过了枯叶,空气里飘过一丝隐约的烟味,这熟悉的味道一下子使我不知身处霓虹下的都市,还是在故乡薄烟浮起的村边,冬天幕布落下,薄纱般的烟从地面涌起,烟霭里就是这一丝烧过玉米秸秆的味道。

春华秋实冬藏,冬天,也只有冬天,热闹了三个季节之后,在冬天开始归于寂然。苹果、香梨、葡萄干、红枣、吊干杏、薄皮核桃……人们在这时候像反刍动物一般开始细细品味这一年的收获,在这个时候,我的生活节奏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虽然上海等大城市的节奏飞快如梭,我依然在苏州老城还是找到了和阿克苏市一样熟悉的节奏。细想一下,过年放在冬季的末尾压轴,我们的老祖先是多么富于智慧,如果长期紧绷着神经,总有断了的一天,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适当地调节一下,为来年积攒澎湃的活力。

我姑且沉醉于这冬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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