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是故乡

故乡开始飘雪的时候,除夕就到了。

暮色渐渐昏沉,那是一种像醉了酒似的颜色,在天边翻滚了又翻滚,沉淀了又沉淀,逐渐氤氲出房屋上头一缕飘飘摇摇的炊烟,扑了人满眼满身的柴禾与饭菜的香气。于是堂屋里就摆了满满一桌佳肴,一家人举杯共庆,小孩子绞尽脑汁说着甜言蜜语的吉利话,向大人们讨要红包。桌子底下的小狗尾巴摇成了一朵花儿,馋得眼睛一眨不眨。

吃过饭,人们就围坐在炭盆边上,对着小小的一台电视机看节目。大人们嗑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谁家娶了媳妇,谁家有了小孩,谁家今年又搬去了城里。小孩子们也盯着电视里花花绿绿的节目,手上剥着小橘子。那种小巧玲珑一只手能抓好几个的小橘子,黄澄澄地顶着几片绿叶,放在盘子里赏心悦目,吃到嘴里甜滋滋。瓜子壳、橘子皮统统扔在地上,反正在这样的日子里,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谁在乎呢。这时候会有一碗泡好的炒米被端上来,美妙而甜蜜的香味,一碗喝完会有点撑,不过谁在乎呢。

看累了电视,小孩子总喜欢到院子里玩。雪已经下了好一会了,地上铺了一层的雪白,叫人不舍得踩上去。总要有个大人扮演恶人的角色,拿着铁锹把院中央的雪都铲了,堆在一旁的树下。我们则心疼得哇哇直叫,试图阻止这样罪大恶极的行径。但过一会就好了,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转移,雪也会再下,谁在乎呢。

不知道是谁拿出了仙女棒一样的小烟花,一人两根,把燃着的木炭钳出去点火。小烟花发出耀眼的光,还有像花一样绽开的火星,我们满心欢喜地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整个院子都是明艳的光点和笑声,小孩子的脸红彤彤的,映着火光的眼睛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要放烟花了。烟花“咻”地一声一飞冲天,一闪一闪地散落在夜空。与此同时,远近几户人家都传来放烟花鞭炮的声音,我甚至能从屋顶上看到远处人家的偷偷攀上来的烟花,小小的一团炸开——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人意识到全世界都在一起守岁。此刻我们心里有无限柔软的温爱。

该睡觉啦,小孩子们揉揉困乏的眼睛,钻进被窝里沉沉地睡了。明天迎接他们的,又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故乡在爆竹声中一岁一枯荣,我就像门前那棵小树,发芽、抽枝,蓬蓬勃勃地长大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我心安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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