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安人物形象分析

他从黄土高原的寒冬里来,双手握着的一抔黄土尽是生活的苦难。路遥先生笔下的孙少安,有高大的身躯,修长有劲的双腿,蹬在漫天的黄土中,发出铿锵有力的平凡之声。路遥在小说中评价其“精明强悍,有可怕的吃苦精神”。如果说生活的苦难势不可挡,那么他的“可怕”的平凡就是一把利剑,直击苦难的心脏。

(一)“可怕之处”——孙少安对生活滚烫热辣的深情

少安的出场是在姐夫出事之后,父亲软懦苦愁,家里的四个女人看到回家的少安喜极而泣。对于一个六岁开始干农活,十三岁辍学帮持“烂包”的家,十八岁当生产队长的他来说,家里的顶梁柱已经不自觉的落到了他身上,尽管他为这场面感动到鼻酸,但内心对家人对生活饱满的深情让他没有办法流下眼泪。

亲情上,一句句分量极重的“亲爱的”,让少安的身上处处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他深深地爱着他的家人,不仅要为他们撑起一个飘摇烂包的光景,还要处处担当起家人的情感依赖,并且义无反顾。尽管他偶尔也会停在路边的白杨树下,把烫热的脸颊贴在树干上,透过朦胧的眼泪望向远方,但他会立刻醒来反思甚至责怨自己一不留神的“危险情绪”,是的,“如果他垮了,说不定人仰马翻,一切都完了···”即便后来光景好了,亲爱的秀莲提出分家,他说什么都不同意,因为骨肉亲情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家中的破败不堪是他奋斗前行不可替代的动力源泉。他的身上闪耀着传统家庭本位的光辉,这种亲情至上的的力量安慰着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温暖得“可怕”。

人情上,他是仁爱、至善、至真的守护者。少安的砖厂赚钱后,对向他借钱的乡亲慷慨解囊,为了让乡亲们买上化肥,他扩大砖厂,尽管用不了那么多人,他还是不顾秀莲的反对,能帮就帮。乡村人情,古道热肠,扶危助困的精神并没有在这位“新财主”身上泯灭,他超越了农民的狭隘,自私自利,在砖厂面临倒闭,乡亲们的责骂埋怨中,他又展现出他“可怕”的一面,他有一套“可怕”的济世理论:“他们长期以来已经穷怕了,难免见钱眼开又患得患失”,对家庭之外的人们,他不会“自己锅里有肉,心平气静的看别人吞糠咽菜”正是这种朴素的情怀,让他在平凡之中闪耀着不平凡的光辉。

(二)“可怕之处”——孙少安“稼接完美”的浪漫爱情

“生活的大剪刀是多么的无情,它要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对每一个人的命运进行剪裁。”他和田润叶像是一颗树上的两根不同的树干,从小青梅竹马共同长大,却在不断生长的过程中由于接受的阳光和雨水的不同而伸展到不同的方向,家庭条件较好的润叶向阳生长,枝繁叶茂,朝着光明的新社会,少安则在阴面生长,朝着苦难和蒙昧的乡村,因此他们注定会越长越远。秀莲和少安一样,是面向黄土地生长的枝丫,并且甘愿追随少安过着没有阳光雨露滋润的日子。

秀莲是个山西姑娘,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是从山西“远嫁而来”并且与少安“稼接完美”的捆绑在他们烂包的光景中的。残酷的现状让少安很早就成了一名现实主义者,尽管他每次经过润叶塞给他信封的那个路口时,内心都会翻涌出初恋的痛惜和不舍,但他还是很快的融入到和秀莲温暖的生活里去了。我们或许会有点惋惜,少安就这样像农村的大多数青年一样为了生活而匆匆地走进了婚姻的坟墓,然而少安的爱情在路遥的现实主义手法的安排下却有属于他自己的幸福内涵,所谓真正的爱情其实就是一种感受、幸福的感觉。润叶或许能带给少安一份真正爱情的享受,但这对于少安来说多么奢侈,他迫切需要的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幸福的感觉,一股能够让他在烂包的景象中仍充满希望的暖流,而秀莲却不失时机的将这份暖流最大化的传递给少安。

爱情成为了一种特殊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支撑着他在人生之旅上披荆斩棘,抗拒苦难踏上自己理想的人生之路。路遥适时的反映了现实生活,似乎也给少安的爱情罩上了幸福的光环,让我们对于少安和润叶不能走到一起减少了些遗憾,但是也许正是因为他和秀莲的爱情是艰难的生存环境的结晶,路遥在后来又毫不留情地让秀莲得上了癌证,看似美好的结局又给了重重地一击,而这也刚好与秀莲当初不顾一切的“嫁给幸福”形成强烈的冲击。从某种程度上说,少安并没有跨越传统根深蒂固的门第之槛,而是退而求其次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并且用一种温暖的态度让他们的爱情之树茁壮成长,这大概就是他平凡爱情的“可怕之处”。

(三)“可怕之处”——孙少安是精神家园的拓荒者

“上善若水,静水流深”看似平凡无声的奋斗却承载着最锋刃的力量。他幸运的传承了传统文化中的勤奋务实、坚韧顽强的优良品质,艰难困苦的人生又赋予他不断抗争的品格。少安对贫乏的物质生活,落后的生产方式,窒息的政治气氛带来的苦楚有深切认知,因此改变现实,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像一团火,始终在心中燃烧,一旦嗅到了改变和翻身的时机,他便灵敏的抓住,用他内在强健的生存意志和天然的乐观精神为自己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小说中对少安的第一次正面描写是他领着生产队的牲畜去看病,夜晚天寒地冻却没有地方去,他来到了一家打铁的铺子里借宿,帮师傅抡锤打铁,跳动的火焰烤得少安脸颊发烫,生活的苦难就是那冰冷坚硬的铁,少安抡起手中的锤,为羞赧的生存开荒,也为“可怕”的平凡开荒。没有什么冰冷坚硬能抵得住这样穿透的拷问,所以生活最终还是妥协了。

办了砖厂之后,生活还是一波三折,就像路遥先生说的那样“要知道,通往春天的道路依旧充满泥泞”,好在少安是一个实实在在崛起于生活底层的普通农民,有黄土般的稳成,几经奋斗、碰壁、挣扎、觉醒、镂刻着一代人从痛苦的壕沟爬出后的伤痕,洋溢着奋斗者埋葬失望再度升起理想之帆的壮志豪情。他再次不自觉的成为村里的“标杆”鼓励着人们勇敢爬出挫折的漩涡,坚持不懈的奋斗就会闯出新的生活。

在少平的劝说下,少安拿自己的钱投资了小学,没有再做拍电视名扬四方的“美梦”,显然也摆脱不了农民的狭隘和迷茫,但这本身就是一个真实鲜活的形象,像黄土高原上一道道的川,是生活的杰作。而他对教育的关注,是他萌动的文明意识的初醒,对新家园热忱的招呼,对精神和物质共同富裕的美好期望。

是古朴质拙的黄土铸就了他不屈不挠、顽强执着的意志,使他拥有非凡的艰苦劳作精神;是奔腾悠肆的黄河使他永远处于一种奋发向上的状态,永远不会被灾难所征服。封闭落后的高原山区,就是孙少安的“世事”,他的每一步都在为自己闯荡,扎根和建设新农村就是他朴素的梦想,真实得平凡,平凡得耀眼。

孙少安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和温暖无声的态度形成了气贯长虹的“可怕”气势,毫无悬念的赢得了生活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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