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小钻石
我认识小钻石
雷蒙德先生的宅子称作土冈庄,因为它矗一立在一个很陡的小圆丘上,它那么平缓和匀称,一看就是人工堆成的。毫无疑问,这里本来是造给伊丽莎白女王当狩猎嘹望塔用的--顾名思义,从这房子的顶上可以看到周围几英里的乡野,可以用眼睛跟踪飞跑的鹿和追逐它们的猎犬和骑马的猎人。这圆丘堆起来,使房子的地基高出附近的高地和林子。不远处有一个采石留下的大洞,水满到洞边,正像传说的那样,构成圆丘心脏的材料--一种不适合造房子的石头--就是从那里开采出来的。房子本身用砖筑成,据说地基先打在平地上,然后在周围和中间堆上圆丘的石头和土,这样它的巨大高度就牢固了。
约瑟夫夫妇住在离房子不远的一座小农舍里。这农舍是红色的,顶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六七月里,风把爬到墙上的玫瑰树最高枝头那些红的白的花一瓣吹开来。小钻石起先在干草屋顶上有个窝--一个很漂亮的小房问,挂着白色布窗帘,可后来雷蒙德先生和夫人要他在他们家当小听差,小钻石的爸爸一妈一妈一很高兴他有了工作,又不要他离开他们。于是他穿上一套蓝色的制一服,这一来,他那张苍白的脸和一头秀发看上去像一朵最可一爱一的花,他就住到那房子里去了。
"你一个人睡啻}自吗,小钻石?"他的女主人问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太太,"小钻石说,"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让我害怕的--至少不多。"
"房子顶上有一个小房间--单独一个,"太太回答说,"你睡在那里不在乎吧?"
"我什么地方都能睡,高高在上我最喜欢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我来领你上去。"她说着拉住他的手,在两座塔楼中的一座上椭圆形的盘梯。
靠近塔楼顶,他们走进一个很小很小的房间,这房间有两个窗子,可以看到整个乡野。小钻石高兴得直拍手。
"那么你喜欢这房间了,小钻石?"他的女主人说。
"这是这房子里最好的房间,"小钻石回答说,"我将靠近星星,离开树顶也不远。这正是我喜欢的。"
我想,他同时认为这会是个好地方,可以让北风经过时来看看他,只是这话他没有说。在他底下展开一片绿叶,绿叶下面看到到处是青草。看下去时,他看见在下面最高的树枝问有一只松鼠忽隐忽现。
"唉呀!小松鼠,"他叫道,"我的窝比你的高。"
"你可以在上面这里尽量读你的书,"女主人说,"我在你的门上挂一个铃铛,我要你就拉响它。半楼梯就是起居室。"小钻石于是正式当上了小听差,给他准备了这个小房间。我就是在这以后不久认识小钻石的。当时我在一家人那里当教师,这家人就住在土冈庄一块小地产旁边。之前不久,我和雷蒙德先生在伦敦相识了,一个一温一暖的傍晚我去看他,正走在他家前面的车道上,第一次见到了小钻石。他正坐在离车道几码的一棵大山一毛一榉树下,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他没有看见我。我走到树后,从他的肩后面看下去,看到他正在读一本童话书。"你在读什么啊?"我说,我说得很突然,以为会看到一张吃惊的脸转过来看我。可小钻石把头转得十分安静,好像只是听到了他一妈一妈一的声音在转动它,他脸上那种安详表情等于责备我不客气,想要打听,这使我十分惭愧。
"我正在读一位小贵妇和一位小妖一精一王子的故事。"小钻石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我回答说,"是谁写的?""是雷蒙德先生写的。"
"他是你的叔叔"我猜着问。"不,他是我的主人。"
"你帮他做什么?"我尊重地问道。
"他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他回答说,"现在我正忙着做他要我做的事。他给我这本书要我读。他要听我对它的看法。"
"做出决定,你觉得很难吗?"
"噢,天啊,不!任何故事自己会告诉我该认为它怎么样。雷蒙德先生不要我说它是不是个聪明故事,只要我说出我喜不喜欢它,我为什么喜欢它。我从来说不出什么是他们所谓聪明的和傻的,可我从来不会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一个故事。"
"那你总能说出你为什么喜欢它和为什么不喜欢它吗?"
"这个不能,我常常一点也说不出。有时候我能,但不是总能说出为什么。雷蒙德先生写了故事让我试读。我一妈一妈一也这样,她做了果酱让我试吃。我们到这里以后,她做了多少果酱啊!她总是要我先尝一尝,看行不行。一妈一妈一看我的脸就知道做得好不好。"这时候,我又看到两个孩子走过来。一个是漂亮的小女孩,一个是脸色苍白、样子笨拙的男孩,一条腿有点瘸。我退后一点,看接下来怎么样,因为他们似乎很惊恐。急急忙忙说了几句话以后,他们三个人一起走了。我一路来到那房子,雷蒙德先生和太太极其客气地接待我,我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小钻石一些事,当我回去时,又碰到他坐在老地方,我更高兴了。
"那男孩和女孩找你千什么啊,小钻石?"我问道。"他们看到了一只动物,吓坏了。"
"他们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为了这件事,他们没法从井里打水。因此他们要我跟他们一起去。"
"可他们两个全比你大。""对,不过他们害怕。""那么你不怕?"
"不怕。""为什么?"
"因为我傻。我向来什么也不怕。"我不禁想起傻这个字的传统意义。"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问道。"我想是一种天使--非常小的天使。它有一个长身一体和一双大翅膀,翅膀扑得那么快,在它周围像一朵云。它在井上向后飞向前飞,或者悬在当中,扇动翅膀跟一小圈雾似的,像是在保护井水。"
"你怎么把它赶走呢?"
"我没有把它赶走。我知道,不管这东西是什么,井是用来打水的。因此我拿来瓦罐,把它伸到井里舀水。"
"那东西怎么样?""飞来飞去。"
"它没有伤害你?"
"没有。它为什么要伤害我呢?我又没有做什么错事。""那你的两个伙伴怎么说呢?"
"他们说:谢谢你,小钻石。你是个多么可一爱一的傻小子啊!"
"你听了不生他们的气?"
"不!我为什么要生气?如果他们跟我玩一下,我就高兴了,可他们总是更喜欢干完了活一起走掉。他们从来不理我。不过我也不在乎。其他人很友好。他们不避开我。只是他们工作都那么忙,他们也不怎么管我。"
"那你觉得寂寞吗?"
"噢,不!当没有人关心我的时候,我走进我的窝,抬起头看。这时天空关心我,想着我。"
"你的窝在哪里?"
他站起来说:"我来指给你看。"他带我到树的另边。
那儿低枝上挂着一个小绳梯。这孩子爬绳梯到枝头上。接着继续爬进上面的叶丛,不见了。
过了一小会几,我听到他的声音从树上传下来。"现在我在我的窝里了。"那声音说。
"可我看不见你。"我回答说。
"我也看不见你,可我能看到第一颗星星从天上望出来。我很想到天上去。你认为我有一天能去吗?"
"是的,我认为你能去。告诉我你在上面还 看到什么吧。""我除了树叶再看不到更多的东西。我头顶上是大天空。它一直在晃来晃去。地面在我背后。又出现了一颗星星!风像一位巨人太太向吻。我上到这里来,只感到我是在北风的怀抱里。"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北风。
这孩子的整个举止和神情那充满冷峻的智慧,又那么随时准备着接受别人对他的指责,把我的心给抓住了,我只觉得自己被他晾奇地吸引住。我还 感到,这小钻石似乎掌握生命的秘密,卓然独立,随时想到最低等的生命--这是一位上帝的天使,说出特别的话,做出特别的事。我感到一阵敬畏,只说了声晚安,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在他的窝里。
在这以后,我经常看到他,并且深深得到他的信任,告诉我种种事情,就是我已经告诉了你们的。我不能不懂装懂,做出解释,而只能把这件事留待每一位通晓哲学的读者按自己的方式去做。最容易的做法就是南妮和吉姆的做法,他们经常相互说小钻石一精一神不正常。可雷蒙德先生十分接近我对这孩子的看法,而雷蒙德太太承认,她经常拉她的铃,只为了再一次得到这个夹乐,多看一眼这孩子脸上那种可一爱一的宁静,还 有他那双蓝色眼睛,它们好像与其说是用来给他本人往外看,不如说是用来给别人看到它们里面去。
别人比他本人还 要清楚,他感到了南妮和吉姆抛弃了他。他们似乎把他看作一个玩一偶,只除了当他们发现他能帮他们多得好处的时候,这时候他们就毫不客气地利用他--一般总能成功。不过他们这样做,举止好得不得了,我有点怀疑,他们这种的好的举止大都由于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这个他们称为上帝的宝宝的孩子的影响。
有一件事很奇怪,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他那么多歌是打哪儿弄来的。有时候它们可能是从儿歌中听来,例如下面一首①,这是我一天傍晚听他给他的小笙笙唱的。当时离他不远有十几只羊在围场里吃草,落日余晖在它们白色的羊一毛一上染上淡淡的玫瑰色。在长长的树影中的羊是雪白的,可在落日余晖中的羊闪着淡淡的玫瑰色。
小波皮,丢掉了她的羊群,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们,它们拖着她们的尾巴,
翻过山头没了影。小波比从梦中惊醒,跳起来去找她的羊群:
那些傻东西可没长翅膀,她们的尾巴留下了迹痕。她们拖走了尾巴,可尾巴留下了拖痕,
我就跟着它们去找羊群。因为尾巴拖过的地方,
草长出来高得很。
一毛一茛、黄花九轮草的花,在太一陽一下闪闪发亮,她扔下她的书,抓住她的曲一柄一杖,
跑着去追那些羊。她跑啊跑,跑啊跑,她越跑,草越长,最后太一陽一下山,
跟一团一火焰一样。
她还 在跑啊跑--跑上山,山上的草越来越高,
来到山顶,太一陽一在下沉,留下火光在闪耀。
羊没有了,尾巴也没有了--再没有痕迹留下,
对,对!她们在那里--尾长又漂亮,可是天啊!她没法找到她们带回家。
紫色,金色,红色,蓝色,后面全都拖着雪白的尾巴.她那些羊的确跑到了太一陽一的火光当中,
她看到她们,可是没法找到她们带回家。
像一朵朵云跑在太一陽一后面的,她知道是她的羊,错不了。她坐下来哭,望着天空,哭着哭着,也就睡着。
她睡在那里,露水纷纷落下,风从天上吹下来,奇怪的东西出现了,趁着太一陽一已经下去,因为它们害羞,它们那么娇一嫩可一爱一。她醒来听到稀里沙啦,
是一百只小羊羔!
他们的确在吃甜甜的草,
他们一妈一妈一用尾巴拖过的地方长的草。小波皮一把抓起她的曲一柄一杖,
擦掉蒙住眼睛的泪水。稀里!沙啦!吃啊吃啊,那些小羊羔没停过嘴。她回家,累得脚都走不动,带着的羊变了三倍。
过一个月,他们会跟原先那些羊一样大,那她梦里都要笑得闭不拢嘴。
是弥会怎么说呢,要是有一天,他们长出最蓬松的尾巴,他们又要玩同样的把戏,她只好又跟着他们迫啊追啊?......不要哭,小波皮,虽然你失去了母羊,不知道上哪儿把她们找到,这些母羊是追太一陽一去了,可她们留下了她们的小羊羔。
我又得承认我作了一些润饰,可是尽管在这里那里押上个韵什么的,和小钻石用甜美的声音唱出来相比,失去的就远比润饰得到的多。
有一些歌出自雷蒙德先生给他读的书。这一些歌他很清楚,可其他一些歌他就说不清了。有时候他会说:"那一首歌是我作的。"可一般他会说:"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找来的。"或者说:"我是在北风背后听到的。"
一天傍晚,我找到他坐在屋后的草坡上,手里抱着他的小笙笙,他的小一弟一弟在他身边的草地上打滚。他照常在唱,我听上去只觉得这声音像溪水流淌。我走到他们那里时,他停了口。"唱下去吧,小钻石。别管我。"我说。
他马上又唱起来。他唱时,南妮和吉姆在不远的地方,一个在给一条手帕缝褶边,一个在给她念一个故事,可他们一点也没有注意小钻石。他所唱的歌,下面大致是我记得的,或者司是际会怎么说呢,要是有一天.他们长出最蓬松的尾巴。
他们又要玩同样的把戏,
她只好又跟着他们追啊追啊?......不要哭,小波皮,虽然你失去了母羊,不知道上哪儿把她们找到,
这些母羊是追太一陽一去了。
可她们留下了她们的小羊羔。
我又得承认我作了一些润饰,可是尽管在这里那里押上个韵什么的,和小钻石用甜美的声音唱出来相比,失去的就远比润饰得到的多。
有一些歌出自雷蒙德先生给他读的书。这一些歌他很清楚,可其他一一些歌他就说不清了。有时候他会说:"那一首歌是我作的。"可一般他会说:"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找来的。"或者说:"我是在北风背后听到的。"
一天傍晚,我找到他坐在屋后的草坡上,手里抱着他的小笙笙,他的小一弟一弟在他身边的草地上打滚。他照常在唱,我听上去只觉得这声音像溪水流淌。我走到他们那里时,他停了口。"唱下去吧,小钻石。别管我。"我说。
他马上又唱起来。他唱时,南妮和吉姆在不远的地方,一个在给一条手帕缝褶边,一个在给她念一个故事,可他们一点也没有注意小钻石。他所唱的歌,下面大致是我记得的,或者说是我重新写出来的。
如果我带你到上面我那小窝,你将会看到什么东西?
你会看到天空像纯蓝的杯子,倒扣在那里。
如果我带你到树上我那小窝,你将会做什么呢?
我的孩子会哇哇哭,
要得到她看到的东西。你在树顶上又哭又叫,你会得到什么东西?你抓不到一颗你见到的星星,你只能抓到一片叶子。
你一没有你那种贪心的苦恼,满足于远远眺望天空, 你会发现你手里的一片枯叶, 是一颗闪亮的星星在你的心中。
当小钻石这么唱着的时候,天变得很黑很黑了,就在他停止歌唱时,来了很大一个闪电,让我们一下子耀花了眼睛。小笙笙高兴地呜呜叫,可接着来了个响雷,小一弟一弟吓得大哭。南妮和吉姆向我们跑来,脸都吓白了。小钻石的脸也比平时白,不过乐滋滋的。像是一点电花还 留在上面,而且还 在那里闪亮。"你不害怕--对吗,小钻石?"我说。
"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呢?"他带着常用的反问口气回答,抬头用镇静的闪亮眼睛看我的脸。
"他没有脑子会害怕。"南妮说,走上前来怜阏地抱抱他。"也许他更有脑子不啻睹呢,南妮,"我回答说,"你以为闪电能做出它看来会做的那样吗?"
"它会电死你。"吉姆说。
"噢,不会,它不会。"小钻石说。
他说时又是一个大闪电,随后一声霹雳。
"一棵树给他劈了!"我说,我们转过脸,闪电耀花的眼睛能看东西时,我们看到小钻石造了个窝的那棵山一毛一榉有一根大树枝垂下地面,像一只鸟折断的翅膀。
"瞧!"南妮叫道,"我跟你说过了。万一你在那上面,你看到会出什么事了,你这小傻瓜!"
"不,我没看到什么。"小钻石说,叉给小笙笙唱起歌来。其他孩子叽叽喳喳说话,因此这支歌我只听到几句:
时钟敲一记,老鼠下了地。嘀嗒,嘀嗒,嘀嗒,嘀!
接着刮起了风,下起了瓢泼大雨。小钻石抱着他的小笙笙跳起来,南妮抱起小宝宝,他们往农含跑。吉姆瘸一拐地加快脚步走掉,我进大房子去。
我再出来就回家了,云已经散开,傍晚的天空透过树木闪露,蓝色的,靠近西边是淡绿色。我稍微靠近去看那遭雷劈的山一毛一榉树。我看到那根树枝从树干上给劈下来,在暮色中也只能看到这么点。当我正站在那里看时,从天上传来歌声,可那声音不是云雀的,也不是夜莺的,它比这两者更甜,还 是小钻石从上面他空中的窝里传下来的声音:
雷和电,来又去,星星和宁静,始终在原地。接着歌声停止了。"晚安,小钻石。"我说。
"晚安,先生。"小钻石回答。
当我一边思索一边走开时,我看到这棵山一毛一榉的黑色大树帽在高处的风中映衬着天空在摇晃,听到许多隐约微弱的含糊声音充塞着小钻石那个窝周围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