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窗
东 窗
小钻石睡着,很显然是由于这时候幻想的怪事占据了他的脑子。因为他想他昕到大窗子上有人低声说话。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睁不开。低语声继续响着,而且越来越响,最后每一个字都听到了。他想这是那些使徒在讲他。可他眼睛睁不开。
"他怎么会躺在这里的,圣彼得?"一位使徒说。
"我想我刚才还 看到他在上面这环廊里,就在尼哥底母嘲窗子底下。他也许掉下去了。你说呢,圣马太?"
"依我想,他要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他不可能爬到那里。他一定跌死了。"
"我们拿他怎么办呢?我们不能让他躺在那里。在我们这儿窗子里又不能让他舒服,这儿已经太挤了。你说呢,圣多马?"尼。哥底母是《圣经》中耶稣暗中的门徒。
"让我们下去看看他吧。"
有一阵时间传来淅淅沙沙、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静下来,小钻石觉得所有使徒站在他周围,低头看着他。他还 是睁不开眼睛。
"他到底怎么啦,圣路一位使徒问道。
"他没事,"这位圣路加说,你们会想,他是从另一个窗子参加到这些人当中来的。"他在熟睡。"
"我想出来了,"另一位使徒叫道,"这是北风的一个把戏。她抓住了他,像扔一片枯叶或者一个弃婴那样把他扔在我里。我得说,我对那女人的这种德一性一不太明白。好像不照顾别人的孩子,我们那点钱用不掉似的!这可不是我们的祖先建造这座大教堂的目的。"
这时候,小钻石对他们这样说北风,实在听不下去,他知道北风从来不对任何人玩把戏。她千活已经够忙,根本不玩这种把戏。他拼命挣扎着要睁开眼睛,可是睁不开。
"她该明白,教堂不是一个用来一胡一闹的地方,更不要说我们住在里面了。"另一位使徒说。
"她真是太不尊敬我们了。不过她一向就不尊敬。她有什么权利乒乒乓乓吹我们的窗子,今天她一一夜都在这么千?我想什么地方有玻璃破了。先是雨水,后是灰尘,我想我的蓝袍子已经脏得一塌糊涂。洗干净它要花掉我好几个先令。"
这时候小钻石知道,说出这种话来,他们不会是使徒。他们只能是教堂司事什么的,他们夜里起来,穿上教长和主教的袍子,互相用高贵的名字称呼,就像他听他爸爸讲过的那些愚蠢仆人,他们学他们的主人和女主人,自称老爷太太。他们胆敢这样污蔑北风,他气得跳起来大叫:
"北风做什么事,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她有充分权利吹掉你们窗子上的蜘蛛网,因为她是派来做这种事的。她把它们从庄严的地方吹走,这我可以告诉你们,因为她做这种事,我曾和她在一起。"
这是他开始说的话,说话期间,他的眼睛完全张大了,一看阿,面前既没使徒,也没有教堂同事--甚至没有一个嵌着使徒像的窗子,他周围只是黑黑的千草堆,他阁楼屋顶那些小玻璃在晨光中闪闪发蓝。老钻石在下面马栏里就要醒了。转眼问它就要站起来,抖动全身,这一来小钻石的一床一就要在他身下发一抖。"它抖身一子实在威武,"小钻石说,"我希望我也能这样抖我的身一子。不过我能自己洗澡,可它不能。要是能看到老钻石用它的蹄子和蹄铁洗它的脸,那该多好玩啊!那不是一幅画HS?"
他说着起来,穿上衣服。接着他到外面花园。夜里这里一定刮过大风,因为现在虽然很平静,可是小凉亭给吹倒在地,它上面压着给风拦腰吹断的大榆树,树心都腐朽了。小钻石看到经常高一耸在蓝色空中被微风吹拂,大风吹时最可一爱一的绿叶,如今一塌糊涂,几乎靠到地面,再也没有希望重新回到空中,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我不知道这棵树有多老!"小钻石想,"这棵可怜的树曾经高入云天,那一定要花很长时间。"
"是的,一点不错。"小钻石把最后半句话说了出来,他身边有一个声音说。
小钻石吓了一跳,回过脸去,看到了一位牧师,科尔曼太太的哥哥,他正好来看望她。这牧师是位大学者,一习一惯早起。"你是谁啊,小朋友?"他加上一句。
"小钻石。"孩子回答说。
"噢,我听说过你。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呢?""因为那些假使徒一胡一说八道,把我吵醒了。"牧师看着他。小钻石看到自己最好别开口,因为他不会解释。
"你一定是做梦了,我的小朋友,"牧师说,"天啊,天啊!"他看着那棵树说下去,"真可怕。这一定是北风吹的。多么可怜啊!我希望我们活在它的背后,没说的。"
"那是什么地方啊,先生?"小钻石问道。"在老远的极北乐土。"牧师笑着回答。"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小钻石说。"我想是没听说过,"牧师回答,"不过这棵树如果是在那
个地方,它就不会被吹倒了,因为那里没有风。"
"对不起,先生,如果它本来在那里,"小钻石说,"我们就用不着为它感到难过了。"
"当然用不着。"
"那么我们也用不着为它高兴。"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的小朋友。"牧师很和气地看着他说,接着转身回家,低头看着地面。可是小钻石心里说:
"下次我看到北风,我要请她带我到那地方去。我想她以前有一次是提到过它。"
小钻石是怎么到北风背后的
当小钻石回家吃早饭时,他看到他的爸爸一妈一妈一已经坐在桌旁。他们都在忙着在面包上抹黄油,小钻石坐到他通常坐的位子上。他一妈一妈一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说:
"我觉得孩子看上去不大好,老公。"
"是吗?我倒说不出来。我只觉得他看上去兴致不错。你觉得怎么样啊,小钻石,我的孩子?"
"挺好,谢谢你,爸爸。顶多嘛,我想我头有点痛。""对了!我说了嘛。"他为爸爸一妈一妈一两个同时说。
"这孩子真可怜。"一妈一妈一加了一句。"孩子挺好。"爸爸也加了一句。接着他们两个哈哈大笑。
"听我说,"一妈一妈一说,"我收到了我在桑威奇的姐姐一封信。"
"那个死气沉沉的老洞一穴一!"爸爸说。
"别污辱那个地方,那里住的都是好人。"一妈一妈一说。
"对,老太太,"爸爸回答说,"只是那整个该死地方,我想拉车的马不会多于两对。"
"得了,人没有马车--或者车夫--也能上天堂,老公。我倒不是说我愿意不带我的马车夫上天堂,你知道。可是这孩子怎么样?"
"什么孩子?"
"瞪着金鱼突眼睛看着你的这孩子。"
"我有金鱼突眼睛吗,一妈一妈一?"小钻石有点不高兴地问道。"不太突。"他一妈一妈一说。她为孩子的眼睛感到自豪,不过不想让他太得意太神气。
"不太突,不过你用不着这么瞪着。""好了,这孩子怎么啦?"爸爸说。"我告诉过你我收到了一封信。""对,是你姐姐寄来的,不是小钻石寄来的。"
"噢,老公!我相信你今天早晨下一床一第一只脚下错了。""我向来是两只脚同时下一床一的。"爸爸笑着说。
"好了,听我说。他的大一姨一妈一耍他去看她。""所以你要弄清他看上去没不舒服。"
"他没什么事。我想他得去。"
"好吧,只要你有钱,我没意见。"爸爸说。
"我会对付的。"一妈一妈一说,于是定了下来,小钻石要去桑威奇。
小钻石准备行装的事我就不说了。你们会以为他出门的旅程要三个月。一路上的事我也不说了,因为我们要说的是那个地方。他的大一姨一妈一到火车站接他。她是个陕快活活的中年妇女,安全地把他接回那个死气沉沉的旧城镇,像小钻石的爸爸称呼它的。它死气沉沉也毫不奇陉,因为它几乎老得要死了。
小钻石一路上用他那双好看的金鱼眼睛看那些古色古香的老街、商店和房子。一切看上去实在怪,因为这是一个被它的保姆--大海抛弃了的城镇,像一只老牡蛎被扔在岸上,厌烦得直喘气。它一向是英国五大海港之一,可它高高在上,结果,大海渐渐后退,跟它越来越疏远,最后就让它自己去高高在上,干涸下去:桑威奇不再是个海港。大海继续在远处潮起潮落,却把它给忘了。它自然管自睡它的大觉,和轮船不再搭界。城市和国家,男孩和女孩也这样,只要他们说:"我没有你的帮助也行,我自己就行了。"
小钻石很快和一位老太太一交一了好朋友。她是开玩具店的。他离家时,一妈一妈一给了他两便士做零花钱,他进她的店去花这钱,她和他聊起了天。她看上去很滑稽,一颗牙也没有了,可是小钻石喜欢她,经常上她的店,虽然花了那两便士以后,他再也没钱可花了。
一天下午,他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儿,走累了。这天天气又热,他经过这玩具店时走了进去。
"我可以在这箱子上坐一会儿吗?"他想老太太是在店里什么地方,问道,可是他得不到回答,不等回答,他也就坐下了。他周围有许多玩具,什么价钱的都有,从一便士到几先令的。忽然他听到这些玩具中间响起很轻的嗡嗡声。他吓了一跳。转过头朝后面看。几乎就在他的耳朵旁边,一个风车转起了它的帆,转了又转。他起初想,这个玩具是上发条的。可是不对,这只是个普能的一便士玩具,一个哨子头上有一个风车,哨子一吹,风车就转。可怪就怪在没有人在吹哨子,风车却转个不停......越转趱}夹,越转趱陕,越转越陕。
"这是什么意思呢?"小钻石说出来。
"这意思就是我在这里。"一个他从没听到过有那么小向声音说。
"请问你是谁?"小钻石问道。
"说真的,我开始为你感到害臊了,"那声音说,"我不知道多久你才认得我,或者我要和你多少次在一起你才会猜想是我。你就跟一个自己一妈一妈一戴上了新帽子就不认识的婴儿一样糟。"
"没那么糟,亲一爱一的北风,"小钻石说,"因为我根本看不见你,我实际上还 没看见你,却已经认出你的声音了。请长大一点吧。"
"一根头发一丝那样宽我也不长大,"那声音说,这是能说出来的最小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我的大一姨一妈一。不过请问,北风,那天夜里在教堂,你为什么不回来接我呢?"
"我接你了,我把你平平安安送回了家。你一直在做玻璃窗使徒的梦,你躺在我的怀抱里。"
"那我太高兴了,"小钻石说,"我想也一定是这么回事,只是我要听到你亲口这么说。那么,你把那船弄沉了吗?"
"是的。"
"把所有的人都淹死了?"
"没有都淹死。有一条小船带着六七个人走了。""大船不能开走,小船怎么能划走呢?"
"这件事我当然有点麻烦。我得想点办法,把海一浪一安排一下。他们一醒来,我对付他们有时候麻烦就大了。他们你跌到我的头上,我跌到你的头上,这样很容易撞的。他们简直快要到这种地步。不过小船在第二天中午前到了一个荒岛上。"
"那有什么用处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服从再见。"
"噢,等一等,北风,请一定等一等!"小钻石大叫,失望地看着风车一点一点慢下来。
"什么事,我亲一爱一的孩子?"北风说,风车又转得快起来,快得小钻石几乎看不见它。"你的嗓门真够大的!你叫得多吵闹啊?你要什么?我没多少事,不过那点事还 是得做完。"
"我要你带我到北风背后那地方去。"
"这可不那么容易。"北风说。半天不晌,小钻石都以为她真走了,可等到他只好算数时,那声音又开始说话了。
"我几乎希望希罗多德闭上他的嘴别提它。他知道得太多了。"
"你为什么这样希望呢?"
"因为这一来,那牧师就不会听说它,弄得你想去。不过我们看吧。我们看吧。你现在得回家了,我亲一爱一的,因为你看上去不太好,我会看看能为你做点什么的。不要等我。我要打破老太太几个玩具,她对她的新货色想得太多了。打破两三个就行。好了,现在走吧。"
小钻石站起来,很难过,一声不响,离开了铺子,回家去了。
很快证明,他一妈一妈一说他的话没错,那天下午,他的头开始痛得厉害,他得上一床一睡觉。
他半夜醒来。他房间的格子窗给吹开了,他小一床一的一床一帘在风中晃来晃去。
"那该是北风来了!"小钻石想。
可接着他听到什么人关窗子,他的大一姨一妈一到他的一床一边。她把手放到他的脸上,说:
"你的头怎么样,亲一爱一的?""我想好些了,大一姨一妈一。""你想喝点水吗?"
"噢,是的!我想喝,谢谢。"
大一姨一妈一给他喝了点柠檬水,因为她一向服侍病人。小钻石觉得一精一神好多了,又把头落到枕头上,想好好睡一觉。他真的睡着了,可是一阵风把格子窗第二次吹开了,他又醒了。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是在北风飘散的头发之中,头发问,她那张美丽的脸像个月亮,向他低下来。
"快,小钻石!"她说,"我总算找到这么个机会了!""可是我不舒服。"小钻石说。
"这我知道,不过透点新鲜空气会好一点。你会透到许多新鲜空气的。"
"那么你要我去?"
"对。这对你没坏处。"
"很好。"小钻石说着钻出被窝,扑到北风的怀里。
"我们得在你大一姨一妈一来之前赶紧点。"她说着飞出开着的格子窗,留下它晃来晃去。
小钻石一感到她的双臂搂住他,就觉得好些了。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很黑,云开时露出星光。
"我经常把海一浪一吹到这里,"北风说,"就是牛羊这会儿在吃草的地方,不过我们很快就到它们那里。它们在这里了。"小钻石朝下看,看到下面远处一浪一花的白色闪光。
"你知道,小钻石,"北风说,"我很难把你带到北风的背后,因为那地方在极北,而我当然不能朝北吹。"
"为什么不能?"小钻石问道。
"你这个小傻瓜!"北风说,"你不明白吗,如果我朝北吹,那我就是南风了,这等于说一个人可以是两个人。"
"那你怎么能回家呢?"
"你问得很对--那是我的家,只是我顶多只能到家门口,坐在台阶上,听听里面的声音。我在那里是个局外人,不存在的人,小钻石。"
"我很难过。""为什么?""你是个不存在的人。"
"噢,我无所谓。亲一爱一的朋友,你有一天会很高兴你自已是个不存在的人。不过你现在还 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最好也不要试图去明白它,因为你如果这样做,你一定会一胡一思乱想,自讨苦吃。"
"那我就不去想它。"小钻石说。
"这才是个好孩子。到时候一切自然而然会来的。"
"不过你知道,你还 没有告诉我你怎么到那门口。"
"我要去很容易。我只要同意做一个不存在的人,我就在那里了。我一缩身一子就在那里门口台阶上。不过你很容易明白,除非你没我想的那么聪明,就是把你这重东西拽去可要花许多个世纪的时间,我花不起那么多时间来做这件事。"
"噢,我太难过了。"
"这回难过又为什么,小宝贝?"
"我对你来说这么重。我真想轻些,可又不知道怎么办。""你这傻瓜小宝贝!如果我高兴,我可以把你甩出一百英里。只是我回家才觉得你重。"
"这么说你肯带我回家?"
"当然。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接你的吗?""可这会儿你一定是在朝南走。"
"对啊。我当然是在朝南走。""那你怎么能带我到北边呢?""问得非常合情合理。不过你会看到的。我要吹散一些
云--只是它们上来得太快!这就像要把一条小河吹干。好!现在你看到什么了?"
"我想我看到一只小船,在那边,在下面。"
"一只小船,真的!哼!那是一艘两百吨的快艇,船长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明智的人,能把他的船驾驶得很好。在他一点也没想到时,我帮过他许多次忙。我在那里尽力为他工作,却只听到他埋怨我。哼,我曾经一天让他走八十英里,一次又一次,向正北走。"
"为此他一定要躲躲闪闪。"小钻石说,他一直在看着那艘船,看到它绕开风向走。
"他当然得躲闪。不过你没看到吗,我已经尽力了?我不能是南风。再说这件事它也有份。记住,小钻石,为你一爱一的人做所有的事而不让他们参加做,这完全是不对的。这不客气。这太自高自大了,我的孩子。如果我也是南风,他这个船长只会整天一抽一抽一烟斗,纳纳福,让自己变蠢。"
"你尽力为他做事,他怎么会是个明智的人又埋怨你呢?""噢!你必须体谅他,"北风说,"否则你永远不能公正对待任何人。你一定明白,一位船长要驶向北方......"
"有北风也不管--不错。"小钻石补充一句。
"现在,我实在认为你一定很蠢,我亲一爱一的。"北风说。"假定北风不吹,他会在什么地方呢?"
"那还 用说,南风会吹走他。"
"因此你以为,北风停了就有南风。一胡一说。如果没有我,船长不能一天航行八十英里。南风无疑可以带他走快些,可南风当时还 坐在她的家门口,如果我停止,只会一片死静,一点风也没有。因此你说不管有没有我他还 是驶向北方,那完全错了,他驶向北方是由于我的帮助,全靠我帮助。你明白吗,小钻石?"
"是的,我明白了,北风。我是蠢,可我不想蠢。"
"好孩子!我要让你坐上那艘船吹你到北方,它是驶过这大海的最好船只之一。好,我们到了,就在它上空。我要一个劲儿地吹你,你给吹着走,一切将会正如我们所愿。船长不能想多快就走多快,不过也会继续走,我们也会继续走。我这就把你放到船上。你看见那人面前那个像一面鼓似的圆东西吗,那是舵,他掌着它,现在转向这一边,现在转向那一边。""看见了。"小钻石说。
"在那下面是放备用帆之类东西的地方。我把那顶盖吹开。与此同时,我把你放到船上,你必须滚进去。不用害怕,它不深,你会落到帆布上。你会觉得那里很舒服,很暖和,很干爽--就是黑了点,不过你知道,船一摇一晃,我一直都在你附近。你蜷缩起来睡你的大觉好了。船是我的摇篮,你是我的小宝宝。"
"谢谢你,亲一爱一的北风。我一点儿也不菩悃。"小钻石说。转眼之间他们已经和舷墙一样高,北风把舱口盖隆隆隆吹过甲板到背风处。接下来小钻石已经在一片黑暗里,因为他照北风吩咐的,滚进了舱洞,舱口盖又吹回了他的头顶上。他滚到吹不到风的地方,因为风一下子又猛吹起来。他只听到一1面船长大嘁大叫,人们大声噼噼啪啪地走动,他们拉主帆脚索,要把帆的下桁拉下来,好收下主帆。小钻石摸来摸去,摸一到了一个似乎最舒适的地方,舒舒了下来。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许多个小时过去了,小钻石还 是躺在那里。他一点不感到疲倦和不耐烦,因为他心中充满一种奇怪的快乐。桅杆绷紧和帆下桁的叽嘎声、缆绳的嗡鸣声、船转变方向时东西的乒乒乓乓声,所有这些声音合上上面狂风的怒吼声、船边的波涛汹涌和不时撞击船的啪啪声,但透过这些声音,小钻石一直听到船摇来摇去地破一浪一前进时,水在船板上的汩一汩声、潺一潺声--就像宏伟的音乐中一个柔和的旋律,是北风为他演奏,让他在飞快奔向她家门口后面的家乡时不要感到疲倦无聊。
这样过了多久,小钻石一点想不出来。他有时候像是睡着了,只是在睡梦中听到那些不停的声音。后来天气似乎更糟。头顶上脚步声越来越经常地混乱嘈杂,船越来越经常倾斜,它冲过海一浪一,海一浪一好像生气地撞它顶它。忽然之间发生了一场可怕的一騷一乱。舱口盖被吹走了,一股刺骨寒风向他吹进来,随着伸进一条长臂,把他抓住了带出去。转眼问他看到那小船在下面很远的地方恢复平衡。它已经收下所有的船帆,如今像只收起了翅膀的海鸟那样随波逐流。往南不远处有一艘更大的船,张着两三张船帆,北风正把小钻石送到它。这是一艘德国船,正朝北极驶去。
"下面那船这会儿可以带我们一程,"北风说,"接下来我得尽我的力而为了。"
她把小钻石藏在那大船的旗子中间,它们收藏起来一大堆。他们飞快地朝北走。最后有一个夜里,她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上甲板去吧,小钻石。"他马上起来,爬到甲板上。所有的东西看上去很奇怪。四面八方都是大堆大堆的浮冰,像大教堂、城堡和悬崖,再望过去是蓝色的大海。
"太一陽一是在上升还 是下降?"小钻石问道。
"两者都不是,或者两者都是,随便你说。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如果说它在下降,那么它紧接着就上升。"
"这光多么奇隆啊!"小钻石说,"我听说在这地方太一陽一整个夏季不睡觉。是科尔曼小一姐告诉我的。我想太一陽一很想睡了,因此它发出的光那么像梦幻。"
"那实际上说明了是怎么回事。"北风说。有些冰山朝北漂去,有一座离船很近漂过。北风抓住小钻石,一跳就跳到它上面--它真大,有尖顶和大裂缝。就在这时候,南边开始吹来一阵风,北风赶紧催小钻石踩着冰山的棱角和裂口,下到冰山的北边,因为这座冰山从来没有朝南走得很远,以至被夏天的太一陽一融化掉。她把他带到靠近水面的一个洞,她走进去,放开小钻石,好像很累地坐在突出来的一块冰上。
小钻石坐在她对面,好一会儿,洞中空气的色彩使他着了迷。这是耀眼好看的深蓝色,比天上最深的蓝色还 要蓝。这蓝色好像一直在动,就像你用手指紧按眼球时出现的闪动黑色。可他转脸一看北风,他吓坏了,她那张脸瞧悴发青。
"你怎么啦,亲一爱一的北风?"他说。
"没什么事。我只觉得头晕。不过你绝对不用怕,因为我完全经受得住。南风总是吹得我头晕。要不是把我和她隔开的厚冰凉快,我真会晕过去。这样的话,我怕我真完了。"
小钻石恐地看着她,因为他看到她的身一体和脸在变,不是变小,而是变得透明,像什么东西在溶解,不是在水里,而是在光中。他透过她的心能看到对面蓝色的洞壁。她溶化了,留下的只有一张苍白的脸,像早晨的月亮,上面有两只明亮的眼睛。
"我要走了,小钻石。"她说。"你痛吗?"小钻石问道。
"很不舒服,"她回答说,"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很快就会好。我想我应该跟你走完全程,但是不能。不过你不用害怕。只要一直前进,你会没事的。你会在那门口台阶找到我。"
她说着,她的脸也完全消失了,只是小钻石想,他还 能够看到她的眼睛在一片蓝色中闪亮。等他走近点才发现,他以为是眼睛的,只是冰上两个洞。北风完全消失了,要不是小钻石那么信赖她,他真会哭起来。于是他在冰洞的蓝色空气中坐着,一动不动,听着这不停漂向北方的冰山底座周围水的泼啦声。这是顺着急流航行的最好船员,因为它在水下的部分比在水上的还 多一倍。微微的南风吹着,它走得飞快。
过了一会儿,小钻石走到洞外,坐在他这个浮岛的边上,低头看他下面的海洋。白色的冰山反射那么多光到水下,因此他能深深看到水下的绿色深处。有时候他想象他看到了 ,的眼睛从下面看着他,可是这幻想转瞬即逝。他不知道时问是怎么过去的,因为他觉得像在一场梦中。等他看厌了绿水,他走进蓝色的洞中,等他在蓝色的洞中待厌了,他又走出来看他周围在一陽一光中闪烁的蓝色海洋。那太一陽一一直在空中打转,从不落下水平线。可他主要看着北方,看是不是有什么陆地出现。他一直不想吃东西,不时掰下点冰放在嘴上一舔一,觉得非常好吃。最后,他有一次走出那洞,只见远远水平线上有一个闪亮的尖峰耸立天际,很像一座巨大的冰山的顶;他这冰船正载着他笔直朝那里漂去。一路上,这个尖峰在水平线上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在它后面,一个峰又一个峰接连升起,峻峭的山脊和起伏的山峦把它们连接起来。小钻石想,这一定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了。他没有错,因为这些山升起又升起,直至看到它们脚下的海岸线,最后他那冰山漂进一个小海湾,海湾周围是悬崖峭壁,顶上是白雪,山边一路下来是一层冰。冰山慢慢地漂到一块突出的岩石旁边。小钻石上岸,头也不回,开始顺着一条天然小径走,它弯弯曲曲地通到崖顶。
当他来到顶上时,他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宽阔的冰台上,在这上面,他可以不费事地走。在他前面,离开一点距离,耸一起一排冰的山峦,它们高高的,像是神奇的尖塔和城垛。空气凛冽,好像完全静止了,因为一丁点儿风丝儿也没有。
在这排山峦中阀,就在他面前,有一条裂口像山谷的进口。他向它走去,看着它,想他是不是该走这条路,他忽然发现,他以为是裂口的东西却是个女人,坐在那排山峦前面探出身一子,双手放在膝盖上,头发垂地。
"是北风在她的门前台阶。"小钻石高兴地说,急急忙忙向前走去。
他很快来到那地方,那女人坐着,像埃及寺庙门前的一尊巨大人像,一动不动,双臂和头垂着。小钻石一下子吓坏了,因为她不动也不开口说话。他断定她是北风,可是他想她一定终于死了。她那张脸自得像雪,她的眼睛蓝得像冰洞里的空气,头发像冰柱一样笔直垂下来。她穿着一件绿色长袍,和远处冰川那些洞一穴一里的颜色一样。
他站在她面前,旨旧地直视她那张脸一会儿,然后才大胆说话。最后他好容易声音发着抖说了一声:
"北风!"
"你好,孩子。"那女人没有抬头,回答说。"你病了吗,亲一爱一的北风?"
"没有。我在等着。""等什么?"
"等到需要我的时候。"
"你不再关心我了。"小钻石说,这时候几乎哭了。
"我关心你。只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所有的一爱一在我的心底里。不过我感觉到心在那里怦怦跳。"
"你接下来要我做什么呢,亲一爱一的北风?"小钻石希望用听她的话来表示他的一爱一。
"你自己想要做什么呢?""我想进入你背后的地方。""那你必须穿过我进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所说的。你心须当我是一扇打开的门,穿过我进去。"
"但这会伤害你的。"
"一点不会伤害我。不过这会伤害你。""如果你叫我这样做,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你就做吧。"北风说。
小钻石马上朝她走去。当他来到她的膝盖那儿时,他伸出一只手放到她身上,可是什么也没有,除了一股寒气。他继续走。这时候他周围一片白,寒气像火一样扎人。他继续在那片白色中摸索着走。他周围这片白色越来越浓。最后,它进入了他的心,他失去了知觉。我可以说,他昏过去了--只是普通的昏厥是你周围全都变黑,可他觉得被白色吞没。是他到达北风的心时昏倒了。可当他倒下时,他滚过了门槛,就这样,小钻石来到了北风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