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卖菜记
第四章 卖菜记
布伦纳医生对爸爸和妈妈说：“全镇的人都为这个小女孩感到骄傲，她的才华不容忽视。”在他的眼中，我是个最棒的学生。他甚至说，将来如果我想念农业大学，他和他的朋友愿意帮我付一半的学费。
爱漂亮的安妮抱着小本杰明走到阳台边，没说一句话就坐到我身边，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玩弄着本杰明的小脚趾，对安妮说：“我决定成为朗道夫郡第一个兽医。”结果安妮把“兽医”听成“吃素”，她马上说：“艾莉诺琳·伍德小姐早在好几年前就不吃肉了，你怎么可能是第一个吃素的人？”
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是一种负担。我叹了口气说：“不吃肉的人叫作‘吃素’，而我是要去念大学，当一个替动物看病的医生，那叫作‘兽医’。”
安妮站起来，我跟着她走进厨房。她对妈妈说：“妈，你听听，你那个叫贝丝的小女儿，不甘心只当老师或农夫的妻子，她居然想去念大学，当兽医！”
妈妈盖上锅盖，说：“有抱负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天生我材必有用。”
吃过晚餐后，我无意间听到妈妈得意地把我的决定告诉了爸爸。爸爸说：“一半的学费还 是要很多钱，我去哪里赚？”
接下来的几天，我到处向人请教，要如何赚到念大学的钱。老师说：“受好的教育比较容易赚钱。”我告诉她，就是要先赚到钱才能进大学受好的教育，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就比较难了。”
想了几天，还 是没想出个赚钱的好法子，让我觉得越来越气馁。所有人当中，只有安妮给我鼓励。她说：“每个人都说你聪明绝顶，难道你想证明他们都看错了？他们还 说你是第一美女，真叫我嫉妒。”
我们两人对看了一阵子，好像突然了解到一些以前都不懂的事。我们一起到外面的阳台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正在田里工作的爸爸。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不久前，我在《周末晚邮报》的封面看到一张图片，那是一个路边菜摊，许多打扮得很时髦的都市人，围在那里抢购蔬菜。
接着，我联想起另一个画面。那是一幕还 未发生的景象：菲利普和我站在一个菜摊后面卖菜，前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伊丽莎白·罗伦·蓝伯特和朋友的菜摊。
当我把脑海中的景象告诉安妮后，她捶着我的肩膀说：“噢，贝丝丫头，你又在做梦了！”
我从阳台上一跃而起，奔向正开着拖拉机耕田的爸爸，使劲地喊：“多种一些！多种一些！”
播种后，我天天等待第一颗芽从土里冒出来。出大太阳，我担心地太干了，芽长不出来；等到下雨后，又怕水太多，植物的根会烂掉。妈妈看出了我心中的忧虑。有一天，她在帮我除草的时候说：“鲁瑟牵挂他的猪宝贝已经算很离谱了，没想到你的情况比他还 严重。”
我每天都很用心地耕耘，等到第一颗种子发芽后，才松了一口气。我深信这些菜将会长得很好，不久之后，我的兽医梦就能实现了。
根据爸爸的经验判断，这一季的气候适合农作物生长。但是我猜得出来，他的意思本来是“非常适合”。因为农夫都不会把话说得太美好，生怕会破坏好运，所以当他们说“坏”的时候，就表示“不坏”。
老天爷真的很帮忙，我的农作物都长得很好。蔬菜翠绿茂盛，番茄鲜红欲滴，玉米金黄硕大，西瓜多汁又甜。
放暑假的第一天，我和菲利普用橘子箱的木板，在路边搭了一个摊子。当我准备把招牌挂起来的时候，菲利普用他的破锣嗓子生气地念：“‘伊丽莎白·罗伦·蓝伯特和朋友的菜摊’。这太不公平了！”
我抓着他的手指头指着“朋友”两个字说：“你看，我并没有漏掉你。”
他摇着头说：“不公平！”
“这已经很公平了，”我坚持道，“是谁想到卖菜的主意？谁种的菜？谁除的草？谁采收？你从头到尾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在我还 没来得及看他的表情之前，菲利普已经掉头去整理菜摊了。他把番茄、玉米和西瓜分开放，不过他特意把玉米堆成一个金字塔形。
我说：“看起来蛮不错的。”希望这句小小的赞美能让他快乐一点儿。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我也搞不清楚。这时候一部深蓝色的轿车在摊子前停下来。“第一个客人上门了，真是开张大吉！”
一个秃头的男人从车窗探出头来看，原来是“忙碌蜜蜂廉价店”的老板。看到他下车，我急忙招呼说：“巴特汉先生你好！今天要不要买些现摘的蔬菜？”看他没反应，我又补上一句：“是特价的欧！”
巴特汉先生盯着堆成金字塔形的玉米，瞧了又瞧，然后从中间猛力抽出一根，结果整堆玉米全倒了。菲利普眼看自己好不容易才堆成的金字塔被毁，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但是巴特汉先生并未察觉，他只顾着剥去玉米的叶子，一根根地闻，最后才以一副法官宣判似的表情问：“你说这是现摘的？”
“没错，一个小时前，它们还 长在玉米茎上。”
等巴特汉先生离去后，我手中已经握着一块九毛钱和许多快乐。我和菲利普手拉着手，忍不住地欢呼、跳跃，以示庆祝。
庆祝完毕，我叫菲利普看好菜摊，我再回去补充一些蔬果。因为第一批玉米和三个西瓜中的两个，已被巴特汉先生买走了。起先我以为他会把第三个西瓜也买走，或许可以送朋友，但是后来我又想起，他是出了名的吝啬鬼，连句好话都舍不得对人讲，哪有可能买东西送人。
我拉着鲁瑟送我的开业贺礼——一辆旧两轮板车，上面载着许多玉米和两个大西瓜。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些蔬菜大家都能自己种，为什么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去买？
当我拉着板车走在小径上，远远地看到有辆车停在我们的菜摊旁边。又有客人上门了！我要快点儿过去，亲眼看客人从口袋中把钱掏出来，那是我念大学要用的钱。
拉着板车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只能够快步走。当我赶到马路边的时候，那部载着一男一女的车正好开走了。
我以道贺的心情拍了一下菲利普的背说：“我猜你一定又卖了一个好价钱。”这时候我注意到那个西瓜已经不见了。
菲利普摇摇头，我说：“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装出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说：“我的意思是，他们什么也没买，所以没赚到钱，你懂吗？”
“我不懂，第三个西瓜不见了，是谁买的？”
菲利普望着原来放西瓜的地方说：“你是说那个西瓜啊？”
“没错，谁买走了？”就在我逼问他的时候，我发现水沟里有些西瓜皮，于是我恍然大悟。
“菲利普，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刚才他们是停下来买西瓜的，对不对？”
菲利普惊慌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我继续大声说：“但是你没有西瓜可以卖，因为你把西瓜吃掉了！”
菲利普只说了一句“你疯了！”就不再说话。接着，又有几部车经过，看样子似乎有停下来的打算，但不知怎么却又开走了，也许他们是看到菲利普摆着一副阴沉的脸，被吓走了。
今天的太阳似乎特别大，一肚子火加上口渴，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喝下一加仑的冰水。这时候菲利普开口说话了，他指着远处一辆红色拖车说：“又有客人上门了。”
司机是个戴棒球帽的修车工人，他买了一个西瓜和六根玉米。我看到他的车门写着“瓦纳特瑞芝湾修护站”，便问他：“你认不认识密芝瑞吉娜·梅福德？她是我奶奶，住在瓦纳特瑞芝北方洛特六十七号。”
他笑着回答：“不认识，不过等一下我去拿电池，会经过她家。如果你们想去找她，我可以顺便送你们一程。”
想起奶奶调的柠檬水，还 有她房子四周浓密的绿树，我有一种想飞去找她的冲动。我的心里还 在盘算该不该去的时候，我的合伙人已经在旁边催促说：“贝丝，我们去吧！”
可是到了奶奶家前面的小路上，我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如果我突然出现，奶奶一定会以为我带来了坏消息，因为自从凯文·库克出狱后，奶奶就一直担心他会找我们报复。
因此我决定躲在树丛里，让菲利普先去敲门。菲利普敲了老半天，却没有人回答，于是他又更用力地敲，屋里依然静悄悄。过了一会儿，我探出头叫菲利普到后院看看，也许奶奶在晒衣服，但还 是没找到奶奶。
真无聊欧！我们两个只好坐在路旁的草地上等，还 打赌是奶奶先回来，还 是卡车司机先来接我们。我正说：“是奶奶先回来。”却看到卡车司机已远远地从车窗向我们招手了。
卡车大约走了十五分钟后，我们的菜摊就出现在眼前了，我看到有一群牛围着菜摊，情况不妙。我大叫：“它们在干吗？”
菲利普很自然地回答：“那是我家的牛，刚从西边草地赶回来。”
卡车还 没完全停稳，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滚开！你们这群笨牛，看你们把我的菜摊弄成什么样子了！”我猛力挥手想把牛赶走。
所有的牛都慢吞吞地走开了，只有一只有白色斑点的牛，还 低着头在吃玉米，根本不理会我。“大笨牛，你还 不滚！”我大声地冲它吼。
它似乎知道我在骂它，就转过身来。结果这一转身，它的大屁股就把整个菜摊撞翻了。三个西瓜全滚落在地上，其中两个摔得稀烂，最大的一个却奇迹似的完好如初。
我尖叫：“大笨牛！”然而它却仰起头，似乎在向我示威。接着它又一脚踩在那仅剩的西瓜上，这下子菜摊真的全毁了。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噢！噢！”地尖叫。
“她的名字叫艾琳诺，”菲利普以得意的口气说，“她是一只非常有主见的牛小姐。”
我指着菲利普骂：“你们的脑袋有问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牛！”
晚餐的时候，我把今天发生的“灾难”告诉了爸爸、妈妈、鲁瑟和安妮，请他们为我评评理，没想到爸爸却说：“让我看看你的伤疤。”
“我的什么？”
“你的伤疤啊！”爸爸又说，“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强迫我的女儿做她不想做的事，何况一个牛屁股怎么能打败你。”听了爸爸的话，全家人都笑成一团，纷纷闹着要看我的伤疤。
我站起来用手拍了一下桌子说：“没想到你们都站在菲利普那边，居然联合起来取笑我。”
妈妈轻拍着我的手说：“不！不！没有人取笑你。”
我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哭着跑进卧室。我趴在床上哭个不停，为什么以前我没有发觉，原来他们比较喜欢菲利普。算了！我干吗要去在乎这种事。
哭得时间长了，我觉得有点头痛，而且也躺得有点累，于是我从前门悄悄溜出去，没有被他们看到。
我经过爸爸的玉米田，看到那一根根成熟饱满的玉米，深信这又是一个丰收季节；而那果实累累的番茄，在任何一个农产品展示会上，都够资格赢得“蓝带奖”。不过第一大奖应该颁给西瓜，因为全朗道夫郡再也找不到比我家更红、更甜的西瓜了。
太阳差不多快下山了，趁着天色还 没完全暗，我走到大马路上察看菜摊受损的情形：玉米差不多被踩成玉米酱了，番茄则是一团稀烂，西瓜上面爬满苍蝇和蚂蚁。只有木箱和木板条还 完好如初，招牌上有一个牛的脚印，正好踩在“朋友”两个字上。
我一面整修菜摊一面回想，老天爷赐给我们一个好气候，爸爸辛勤耕种，妈妈帮我除草，鲁瑟送我板车，安妮给我许多鼓励，而菲利普呢？这个只说不做的人，难道我真的只想让他陪伴我吗？
可是，去找奶奶并不是他强迫我，菜摊出事也不是他的错，我慢慢才理解爸爸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好笑。
我折了几枝柳条，把地上的西瓜、玉米和番茄扫到水沟里，然后用石头把招牌重新钉回去。
我退后几步，看看重建的菜摊，发现还 有一个地方没弄干净，那就是招牌上的牛脚印。于是我用手把脚印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