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照片里
我的好奇心被满足了,也成功地挽救了本该发生的不幸。没有什么别的可做的了,就想起了回家,也就是让我的灵魂回到身体里。在我的灵魂漫游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身体一直呆在摇椅里一动不动,保持着看照片的姿势。我想,灵魂回到身体应该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就像是平常穿上一件舒服贴身的旧衣裳。
不知道关上了小木屋的门究竟会给奶奶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按理说,既然留住了小马,小玛丽就将跟着老师学骑马,然后成为驯马师。她的职业被改变了,性格也应该有所改变。一个在艺术圈里工作的奶奶不可能跟一个会计师奶奶有完全相同的性格。
或许她会戴上插着羽毛的宽檐帽子,穿着年轻前卫的休闲服,而不是梳着古板的发髻,穿着老年妇女式的外套。或许她的家里充满了艺术气息,墙上贴满她的各种演出海报,她的朋友都是些杂技演员和小丑。在她的鱼缸里,养的不是金鱼,而是一条蟒蛇或者是一群博学的跳蚤。
不管怎样,有一点肯定的是,她将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她会有一份令她开心的职业,尤其是,再也不会去记恨那个她所谓的“嫉妒的娃娃”了!
还有,她将会有别的更奇妙的故事讲给我听……那我现在应该赶快回到身体里去!
我将灵魂贴近照片,试着用当初钻进来的方式再钻回到现实中去,但是……
但是……
怎么回事?好像回不去了!
回到现实怎么也应该比脱离现实更简单吧!
难道我必须把眼睛闭上,不再看那照片,才可以回到现实吗?对!肯定是这照片阻止了我。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那照片,使劲儿……还是不行,这可怎么办?我好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根本就感觉不到它。
摇椅里好像什么也没有,芭芭拉似乎根本不在那儿。
我开始感到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我的灵魂离开身体的这一会儿,那个中式摇椅连动都没有动过,有什么事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体上呢?
难道它睡着了?
不对呀!谁能这样睁着眼睛睡着?奶奶等会儿就要端下午茶过来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再试一次……
我集中精力,等待着周围的一切褪去颜色,重回跟照片上一样的黑白色,等待着四周的嘈杂消失掉,然后我将一步步后退着离开这里。
我使出全部的力气,但橙黄的月亮始终明亮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闪亮的星星还是安静地眨着眼,昆虫们吱吱地叫着,远处的狗儿打着鼾,风吹过,树叶依旧沙沙作响。
而我的身体,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摇椅里。
我的灵魂被囚禁在了一张1927年拍的照片里,囚禁在了我奶奶的童年里!
我简直害怕极了!急得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我搞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想得越多,我越感到疑惑和担心。
难道我只能这样呆着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
为什么?为什么?无数的问号充斥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一群苍蝇围着一瓶果酱不停地嗡嗡乱转。我突然间觉得自己是这么渺小、迷茫和无助,我想哭。
想哭?可是灵魂既没有眼睛也没有泪水,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时候,我好希望有人能安慰我一下,把我抱在怀里,跟我说点让我开心的话……我想要我的奶奶!
是的,我想回到奶奶的怀里,当我难过的时候,奶奶比任何人都会安慰我。
但是现在奶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离这里有半个世纪远,在我无法回去的现实中。而我,我自己孤单地呆在这远离现实的黑夜里。
奶奶离我很远?也不是,在楼上她的卧室里也有一个我的奶奶。虽然这个她只有十岁,但她的内心,跟我那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奶奶其实是同一个人。
这样想着,我感觉到了一点安慰。借着月光,我在玛丽家底楼的门厅里转悠了一圈儿,最后顺着楼梯上了楼。
哪扇门是玛丽的卧室?
我经过第一扇半开着的门,床上睡着的是路易。他呼呼地打着鼾,被子被踢到了一边,看起来睡得那么香。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儿造成了一场严重的悲剧,多亏我及时挽救了损失。
在第二扇门里,玛丽甜甜地睡着。两条金黄色的小辫儿搭在耳朵两边,就像是在她的脑袋周围有一圈太阳的光芒。她紧闭着双眼,嘴角还有微笑,肯定是梦见了载飞。
我慢慢地轻轻地钻进她的被子里,紧挨着她,隔着她的睡衣,我感觉到她暖呼呼的体温。我觉得比刚才好多了,温暖,放心。如果我是只小猫,就会呼呼地打起鼾来。
公主掉在地上,两脚朝天,裙摆摊开,露出了两条小腿和雪白的纯棉小短裤,长长的黑色睫毛下是一双玻璃做的眼睛。看着这双跟别的娃娃一样呆滞的眼睛,我突然想起一件蹊跷事儿:为什么奶奶一直说她第二天早上在小木屋门前的地上找到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