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和

等大铲跟火烧了屁股似的跑去抓药了,这混蛋就将我连拉带拖的拽出了屋子。说实话我是不愿意走的,毕竟自家伙计正遭着罪,我这个当家的先走了会给人胆小怕事、冷酷无情的印象,但这混蛋说什么也不让我多待,死了命的将我拖了出去。

出了屋子我便挣脱了他的手,随即问道:“用了这些药就会好?”

“看造化。”这混蛋说得轻巧。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大铲就又跟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回来,只是这回手上多了三副药包,那混蛋接了转身进了屋子。我挺好奇,想跟着进去看看这混蛋到底在弄些什么东西,不过我和这混蛋平时总是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到这时还 真不好腆着脸在后头跟着,也就作了罢。在院子里一边转着圈一边耐心的等。

这混蛋在自己屋子里忙活了一阵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五个小纸包,递给了大铲,说道:“拿檀木熏炉点上,一天一包。”大铲就连忙点着头称了是,然后郑重的把纸包接了,跑了出去。这下我也终于待不住了,前后脚跟了过去。

到了出租屋,也不知大铲从哪还 真淘腾出一个檀木熏炉,制式看上去像是元朝的,八成是这小子哪次倒斗给我匿下的。拿了炉子,将纸包里的粉末倒了出来点上,顿时便闻道一股子奇香混杂着草药的香味扑面而来,说不出的好闻。

大铲将熏炉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子上,我便和他关了门退出了屋子,这时才发现,那混蛋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正在院子里站着。我走了过去看了看他,好奇的问道:“你加了别的东西吧?”

“嗯,骨香和肥遗爪。”

我惊讶的把眼睛瞪得老大,其一是这家伙竟然告诉我了,其二就是——

“你从哪搞到的好东西?”

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混蛋竟然说用就给用了!

“斗里。”

“你这不是废话么。”听他这么说我有些泄气。不过想想也是,有这好东西,要是我,我也不会说。

我们站在院子里等着。药已经用了,我和大铲都不由得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却不料在这熏炉点上差不多十分钟的时候,屋里的人开始发出十分凄惨的惨叫,听的人直发,要不是知道屋子里的是人,我还 以为是谁把粽子窝给了呢!

“怎么回事儿?”我和大铲互相看了一眼,便作势要往屋子里冲,却被那混蛋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我俩拦了下来。

“你做了什么?”我怒气冲冲的向他质问道。

“别进,虫子要钻出来了。”

我愕然:“你是说——”光靠想的都知道这得有多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混蛋会说要“看造化”了。

我和大铲没别的法子,只好边听这这种渗人的惨叫边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这种叫声才渐渐平息了。还 是那混蛋反应快,转身推门便进了屋子,我也就急忙跟了进去。这回屋子里的惨象是真的把我恶心到了,大铲更是实实在在的蹲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屋子里的香气还 没散,但也可以明显的闻到一股子怪臭。六个人身上的脓包全破了,脓水糊了一身,顺着流下的脓水还 可以看见一只只如粉条粗细的赤红色线虫,已经都不动了,看样子应该是死了。

见这情形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拽住那混蛋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挺着,还 有四天。”

“挺着?就,就这样——”我指着浑身脓水的六个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嗯。”那混蛋点了一下头,“你也不想其他人被感染吧。”

的确,要是再有人变成这幅德行,我都不知道我还 能不能接受得了。不忍心的看了这几个伙计一眼,说了声保重,便无奈的关了门,跟着这混蛋走了出去。

回到了家我就揪住这混蛋,问道:“之后这几天,他们都会这样?”

“不清楚,还 有一批虫要孵化。”

我马上就急了:“你是说还 要那批虫孵出来!”。

“嗯。骨香是诱饵,只有在体外肥遗爪和其他药才能起作用,他们体内还 有没排出的。”

“所以只能等它们变成虫子自己钻出来?”

“是。”

这都叫个什么事儿!遭这一次罪还 不行,还 要眼睁睁地等着有一批虫子孵出来,再钻出来,这人能活下来才怪!我越想越是烦躁,想开口骂人,可刚张嘴就看这混蛋死死的盯着我,到嘴边的脏字便又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我真是怕了这家伙了。

“这样下去我怕他们会挺不住,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没有。”

这回答干脆的连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也是人家连这么稀罕的东西都给用上了,还 想要求什么?生死由天命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正坐在椅子上望天儿的那混蛋,又低着头思索了半天,最后还 是张了嘴说道:“那个,张——。呃,不管你叫张什么了,这次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估计不只是他们六个,我们这些人都得够呛。”

随后我抬头偷瞄了他一眼,那混蛋好像跟没听着似的,依旧是盯着天花板神游,不由得火气又要开始往上冒。但无奈形势比人强,这次的事是靠他才算上是有了一线生机,要是因为我人家撂挑子不干了,我这些伙计可就真完了。在这节骨眼儿上,我只好又耐住子,好声好气的商量道:“我说,你看咱俩之前的确是闹得挺僵的。但是通过这次这事儿我也想了,你能帮我,我真的挺感激,所以以后咱们好好相处行么?互相挑衅什么的其实挺没味儿的,不管当时心里怎么舒服,过两天不还 是给堵回来?你看呢?”

“我没想挑衅你。”那混蛋幽幽地开了金口。

我听了,就有些不服气的暗自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没想挑衅!没想挑衅你变着法的磋磨我!”怎么跟这混蛋讲话就这么憋气呢!

“磋磨你?”他看向我,微微的眯了眯眼,问道。

我就顺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是啊,掰我手指头的不是你?我的不是你?把我扔出五米远的不是你?还 是把我舌头弄大的不是你?”

“我——”

“行了行了,”我打断了他的话,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挥了挥手,说道:“再说下去估计又该吵了。都说了不计较了,咱们就翻篇儿,就当没发生过!还 有就你那跟个哑巴似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儿来,真要吵起来,绝对是你吃亏,你一吃亏就又该对我动手了。”

“我不会。”

“嘁——!你没少会!”我又白了他一眼,不想和他争执这破烂子事儿,随即转移话题问起一件事来:“哎,对了,你到底叫什么?二爷总叫你姓张的,你叫张什么啊?”

“你随便叫吧。”

“嘿!你这人!”我急了,刚要损上两句,突然转而想到我俩刚见面那天,这混蛋明显正被人追杀。思量了又思量,试探着问道:“难不成你不方便说?”

“算是。”

“那也成,我就随便叫了啊,看你也是在道上混的,起个花名也不错。我以前叫过你张哑巴,要不就叫这个?不过张哑巴听起来挺挫的。

“嗯——,我想想啊。张,张,北京有个泥人张,要不就叫你哑巴张得了,听起来还 能有气势点儿。”

“而我呢,就叫你哑巴。”

我自言自语的合计了半天,终于敲定了这混蛋的花名,而这混蛋也没反对,“哑巴张”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就是当时那么随手一起,说不上好听,谁知道后来却成了道上谈之变色的称号。

之后我依旧天天跟着这个混蛋学缩骨,本来我是想盯着二东子他们的,如果出现什么状况也好多个人应对,可这混蛋说什么也不让我去,天天盯我盯得比猫盯耗子都紧。就因为这事儿,我差点又要跟这混蛋吵,最后还 是被这混蛋一句,“你要是去我就把你捆起来。”给活生生憋了回去。

这混蛋说看造化,可造化这东西不是谁都能有的,最后还 是有两个伙计没挺住,死了。药没用完前连都没人敢去收,就那么放着,直到第五天用完药,才按照那混蛋的指示让人合着铺一起抬到院子里草草的烧了。这两个伙计都没什么家人,我和平时跟他俩关系不错的伙计商量了一下,简单的办了个葬礼就将骨灰埋了。活下来的那四个也晃晃悠悠的来了,一个个都裹得跟个埃及木乃伊似的。他们现在神状态都不太好,听其他伙计说半夜总能听到他们有人说话,又哭又叫的。到了灵堂上也不说一句话,站在那就是一顿嚎啕大哭,后来有人见他们这样下去肯定会虚脱,便叫上来些人将他们一个个又架了回去。

这些活下来的伙计总共休养了近一个月才开始见好,之后这些人见到那混蛋就跟见到了活佛一样恭敬得点头哈腰,跟脸上留下的疤痕特别的不配,看着让人觉得别扭。而我在这一个月中缩骨也有了明显的进展,现在身上的一些主要关节都可以缩进去了,虽然还 要借助些外力,但毕竟被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开始有了成效,不免有些兴奋,用着缩进去有超过大半个头的身子,抡起二爷送我的棍子随便的耍了几个花式,然后混蛋就开始给我浇起凉水来:“缩骨的时候不要打架。”

“为什么?”

“会疼上好几倍。”

“不就是疼么,我忍得了。”我满不在乎的回答。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有多疼,那何止是几倍,几十倍都有了,弄得我出了一身冷汗,而打我的就是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