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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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之后的夜晚。金星乐团的团员们,个个满面红潮地抱着自己的乐器,从镇公馆礼堂的舞台上退到幕后,鱼贯地走进礼堂后的休息室里。他们终于成功地演奏完第六交响曲了。
如雷的掌声依然在礼堂内回响。指挥双手插在口袋中,一副不在乎掌声的神情,悠闲地在团员之间踱着步子。其实他心里高兴得不可言喻。团员们有的叼起香烟、擦起火柴,有的将自己的乐器放回到匣子中。
礼堂里的掌声仍在持续着。而且愈拍愈大声,最后竟形成一股不可收拾的吓人声浪。胸前别着白色缎带的司仪走进来:“听众们在要求安可,能不能请你们出去再演奏首小曲子?”
指挥板着脸回说:“不行啊,奏完这种大曲子之后,我们没办法再奏出任何能让我们自己满足的曲子。”
“那就请指挥出去谢个幕吧!”
“不行。喂,高修,你出去给他们拉一首吧!”
“我吗?”高修目瞪口呆地问。
“正是你!正是你!”团里小提琴拉得最好的人,突然仰起脸来叫道。
“对啊,快去啊。”指挥催促着。
其他人也将大提琴硬塞在高修手中,门一开,便把高修推到舞台上。高修抱着他那只穿孔的大提琴,不知该如何是好。上了舞台,只见观众们掌声愈拍愈响亮,甚至有人在大声欢呼。
“真是欺人太甚!好!我就拉印度猎虎给你们听。”高修镇定地走向舞台中央。
然后,一如大花猫来访的那天晚上,高修像一头怒发冲冠的大象,狠狠地拉出印度猎虎曲。台下鸭雀无声,听众们都全神贯注地在聆听着演奏。
高修一个劲儿地埋头拉着。拉过了令花猫痛苦得迸出火星那一段,也拉过了令花猫不停一头撞向房门那一段。
整首曲子拉完后,高修瞧也不瞧台下一眼,抱着大提琴,像那天急着想逃出屋外的花猫一样,飞快地遁入幕后。
进入休息室后,高修发现众团员们,包括指挥,竟像遭到火灾般,目不转睛地呆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高修自暴自弃地匆匆穿过众人之间,来到最里边的长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来,就翘起了二郎腿。
岂知,众人竟又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直直地望着高修。而且个个表情都认真严肃,看不出有丝毫在取笑高修的样子。
“今晚真是奇怪。”高修心中暗忖。
没想到指挥竟站起来说道:“高修,太棒了!虽然那只是首流行音乐,但我们都听得入神了。只不过一个星期至十天左右的工夫,你竟然能拉得这么好。今晚的你跟十天前的你比起来,简直有婴儿与士兵之别。可见只要肯去做,任何事都能办得到的。对不对?高修!”
其他人也站起来,纷纷走过来说:“太棒了!”
指挥在众人后头加了一句:“要不是高修身子硬,才禁得起这种苦练。普通人啊,恐怕早死了。”
这天夜晚,高修又是很晚才回到家。
照例先灌了一杯水,才打开窗户,遥望着布谷鸟曾飞去的远方上空,喃喃说道:“啊,布谷鸟,那天真是对不起你啊,其实我那天不是在生你的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