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伦胜《列兵张神枪》
严格地说,列兵张神枪已不是列兵了,因为他已踏入第二年兵龄的门槛,只是还没到授予他上等兵军衔的时候,所以我们还是称他为列兵张神枪。
张神枪是警调连警卫排的战士,每天负责部队大门口站哨。
张神枪担任哨兵前是步兵一连战斗班排的一名步枪手。张神枪天生不是打枪的料。张神枪当兵以来打了数不清次数的靶,消耗了数不清发数的子弹,每次子弹仿佛长眼睛似的,老是钻地面蹿天空,就不粘靶子的边。那天打完靶,连长说,张神枪,你别的名字不取,偏起个神枪,你看,每次打靶都剃光头,还神枪呢,我看叫张光头得了。惹得大伙笑歪了脖子。张神枪恨地面无缝。后来连长才了解到,张神枪叫张神枪不是张神枪本人的错。张神枪老爸当过兵,曾是部队的神枪手,1964年的军事大比武中被推荐参加步枪组射击比武没拿到名次。爱枪如命的他一心想让儿子当兵继承他的心愿,就给张神枪取了个张神枪的名字,鼓励他争当神枪手。连长想不明白,老子英雄儿孬种,儿子基因里没遗传进一点老子的骨气。
警调连到连队调人,连长说,张神枪,你不是搞军事的料,到警调连站哨去吧,警调连比步兵连轻松。张神枪一百个不情愿。虽然他每次打靶都画“鸡蛋”,虽然步兵连队成天除了摸爬滚打还是摸爬滚打,但他就喜欢,同时还喜欢枪,但更喜欢每次都给他带来“大红脸”的打靶。战友们说他是蜡烛坯,张神枪想,如果去站哨,老爸的希望恐怕要泡汤了,尽管他知道就是呆在步兵连队老爸的希望也不见得能实现。连长说,站哨也是一项光荣神圣的任务,责任比在战斗班排当一名战斗员还大。
挂着新式步枪的张神枪笔直地站在部队大门口的安全岛上,每天羡慕地看着同样挂着新式步枪的战士们雄纠纠气昂昂唱着队列歌曲从门口路过到训练场训练,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当靶场传来“砰砰砰砰”密集的枪声,他那个心啊如猫抓般难受。
张神枪每天除了站哨还是站哨,训练打靶总是与他无缘。
张神枪很想“咸鱼翻身”,再回到步兵连队当战斗员。他不希望背着“神枪”的名字扛着“光头”的白旗。他也不想丢神枪手老爸的脸。
站哨是不允许干站哨以外事的。张神枪就趁晚上站哨只有他和另一名哨兵时,偷偷朝100米外的路灯练习立姿据枪瞄准。夜间是双人站哨,一人负责带枪,一人负责带子弹,以防一人带枪弹而产生意外。每次夜间站哨,张神枪都负责带枪。
换上子弹带中的弹匣,左脚向左前方跨出半步,打开保险,拉枪机送子弹上膛,据枪,枪托紧抵肩窝,右手紧握握把,左手托住弹匣,右脸颊紧贴枪身,枪口由上而上,准星缺口缓缓平整,左眼紧闭,右眼瞄准,食指轻轻预压扳机,屏住呼吸,“嘡”,击锤撞击击针发出清脆的声音。每次夜间站哨,张神枪犹如开启了瞄准练习开关的机器人,都要无数次重复着瞄准练习这些枯燥的步骤。击锤撞击击针的声音令张神枪如痴如醉,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感觉,仿佛进入了一名职业枪手在找到射击感觉后的那种享受与陶醉的境界。他甚至想问老爸当年当神枪手时有无这种境界。每瞄准击发一次,张神枪都要深呼一口气长吐一口气。一起站哨的战士问,张神枪,你有哮喘啊。每次张神枪如讲课般回答,我通过摸索,立姿据枪瞄准,在扣动扳机击发前,调整呼吸最重要,平衡情绪减缓呼吸对身体产生的震动,保持枪身和枪口的稳定,确保在击发瞬间很轻松地屏住呼吸,不知不觉扣响扳机,才能提高命中率和射击精度。张神枪的话差点让那战士笑掉大牙,就你那水平还摸索,你看看你哪次打靶还用糊啊,得了吧,好好站你的哨,别做梦想桃吃了。张神枪也不理他,自顾对着远处发红的灯光据枪瞄准。
时光如蜗牛般向前爬行,张神枪也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如蜗牛般,惟一让他感到时间快如流星的时候就是练习瞄准。一天不练习瞄准,他就感觉今天像少了点什么。晚饭前集合时,连长告诉大家:明天部队组织实弹射击考核。张神枪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害怕再剃个“光头”,兴奋的是到警调连半年时间还是第一次参加打靶。他不知自己的水平在这半年中有无变化,毕竟有依托据枪瞄准与立姿无依托据枪瞄准差别很大的,但如果立姿无依托据枪练好了,在有依托射击的情况下成绩应该更好,只不过这些他还不知道罢了。换弹匣,左脚向左前方跨出半步,打开保险,拉枪机送子弹上膛>>张神枪犹如吃鸦片上瘾般,每天晚上都很自然地重复着这一瞄准步骤,雷打不动。明天就要见真功了,今天晚上一定得练练。正当张神枪练得忘我的时候,一同站哨的小冯突感肚子疼想上厕所,将装有子弹的弹匣交给张神枪临时保管,张神枪保持瞄准姿势不变,顺手接过弹匣插入身挂的子弹带中又投入了忘我的境界。换弹匣、开保险、拉枪机、套灯光、平整准星缺口、轻轻预压扳机>>“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冬日夜空的寂静。随着枪响,远处的灯光瞬间熄灭。张神枪一个激凌猛然惊醒,巨大的声响差点将枪震落地面。怎么回事?枪里有子弹?张神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张神枪脸“唰”地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
事隔不久,部队召开军人大会,宣布了两个决定:一、对张神枪实施警告处分;二、调张神枪到步兵一连担任步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