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哟地瓜
地瓜哟地瓜
父亲蹲在村头,望着刚出土的半袋子地瓜,一抽一着烟等车。父亲要进城给儿子送地瓜。
五年前,父亲在村头收拾了一块地,每年都种一片地瓜,当地瓜秧子爬满田埂时,父亲心里也像有无数的小虫在爬动。
车来了,父亲站了起来。父亲想起了她和儿子。她进城那年,儿子十岁,算算,十五岁的儿子肯定长得比自己高了。父亲背着地瓜上车时,眼前浮现着儿子那张娃气的脸。
背的什么?放下。售票员伸手拦住父亲。
地瓜,全是地瓜。
把袋子打开,检查,车上不能带危险品。
父亲看看袋子,那封口,一针一线地,缝得很细密。
你摸吧,全是地瓜。父亲不想打开袋子口。售票员手里多了一把剪刀,猛地扎向袋子。父亲的心一疼,他感觉着,刀子肯定扎在一块地瓜上。
刀子一挑,袋子豁开了一道口,几块浑朴的地瓜滚了出来,掉到公路上,像被遗弃的孩子。
果然是地瓜。售票员淡淡地说,把袋子放好,不要碍了别人。
父亲跑下车去,一个个拾起地瓜,在粗布上衣上擦了擦,才放进袋子,然后紧紧地抓着裂口。父亲两眼血红地瞪着售票员,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干什么,想打架咋的?售票员胸脯一挺。
父亲渐渐平静了下来。父亲的目的是进城,是给儿子送地瓜,不想惹太多的麻烦。
不就几块地瓜吗?像剜了你的心肝一样,下车。售票员一撇嘴,突然将父亲连同地瓜袋子推了下去,然后“嘭”地关了车门,汽车喷着刺鼻的尾气去了。
后来,父亲搭了一辆三轮车。进了城,父亲到处打听光明小区的位置。父亲听说,丁老大给她买了一套房子,就在光明小区里。
想到丁老大时,父亲心里有些犯堵。
那天,儿子嚷着要吃烤地瓜。父亲本想进城买肥料,见她正倚着门口嗑瓜子,就说,孩子要吃瓜,烤的,我去地里刨几块,你进城吧。她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说,去就去。
她是喜欢进城的。每次有进城的机会,她都抢着去。当然,她从没买过肥料,因为那该是男人们的分内事。她觉得呆在乡下,有种埋在土里的感觉,闷,而且不舒服。于是,她就换了一身鲜亮些的衣服去了。
卖化肥的丁老大是她的同村,刚死了老婆。她去了后,丁老大的目光就像两只苍蝇,在她身上绕来绕去。她俯下一身一子,去看袋子上的字,丁老大伸手在她屁一股上摸了一把。她以为丁老大是无意的,所以继续看,丁老大又摸了一把,她抬头看到丁老大的目光时,脸刷地红了。
色一狼。她低骂一声,想走。
慢着。丁老大拦着门口,笑着说,可惜啊,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丁老大的话就像一根针,扎在她心里。
从那天开始,她的思绪便乱了。她常常找父亲吵架,后来,她终于带着儿子进了城,嫁给了丁老大。
她去便去吧,父亲没几分留恋,但儿子一直拴在他心上。
父亲来到光明小区,他望着一排排的高楼,扯着嗓子喊:地瓜哟,地瓜。
儿子从窗口看到了父亲,兴奋地喊她,一妈一,是爹来了。
她一身珠光宝气地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哼了一下,没说话。
一妈一,爹是来送地瓜的。儿子看到了,父亲的手里托着一个地瓜。
儿子想跑下去,却被她拦住了。她说,不许见他。
儿子再次回到窗前,他将脸极力地贴在玻璃上,希望父亲能看到他。
但是,父亲眼里一片浑浊,他已经看不清楼上的情景。后来,父亲将那半袋子地瓜留在了门卫上,父亲告诉门卫,他儿子叫地瓜。
父亲走时,还 在一路不停地喊着:地瓜哟,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