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二十八
早晨,罗阿骑马往东,我们则往西。因为高原被许多小溪所隔断,我们走得非常慢,走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牲口需要休息,我们扎下营,想尽一切办法治疗它们的擦伤,同时搜集一些野草编织新的衬垫放在它们背上。
那天天黑时,门多沙又要看我的地图。我把地图摊在一堆金沙袋上,他研究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
我走到齐娅煮晚饭的火堆旁。泰格尔被快要烤熟的肉香味所诱惑,钻到火坑边上来。齐娅把它推开,因为它个儿太大,没有推多远。后来它又有两次挨上来,正当我们准备吃时,它却叼走了我们的烤肉。
门多沙喊了一声。狗跳了开去,围绕金袋转了一圈,顽皮地跳上金袋,弄乱了地图,又跳下来,跑回到火堆旁。
门多沙咒骂了一句,捡起一块石头向狗扔去,石头打中了大灰狗的腿。那不过随便扔一下罢了,没有多少分量,可泰格尔却昏了头使起性子来。
门多沙抓起一根很长的木柴朝它走去,狗没有动。
“瓦雅!”门多沙举起木棒喊道。
泰格尔还 是一动不动。
门多沙那时离它只有几步远,他高举起木棒,准备打下去或者扔过去。狗向他号叫,他停了下来。他这不是出于恐惧,他这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他以为泰格尔会服从他的。
“瓦雅!”他又喊道。
泰格尔面朝主人站着,伸开四只爪子,露出牙齿,眼睛里闪出那天晚上咬死两个印第安人的那种凶光。
门多沙使劲扔出木棒,却没有打中,大棒擦过地面落在火上,打翻了烤肉。泰格尔回头望望大棒,又望望门多沙。它的目光越来越凶恶。它慢慢走过我身旁,我都能听见它磨牙的声音,感觉到它喷在我手上的热气。
门多沙往后退了一步。他举起一只胳膊防卫,同时伸手到大腿上去拔匕首。
泰格尔猛一下扑在他身上,两只强有力的前爪卡住了他的喉咙。我跑去拿了石弓,门多沙叫了一声。等我拿到石弓,装上弩箭,他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大灰狗连蹦带跳朝灌木丛窜去。
我们已经无法救活上尉了。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死了,手里还 抓着他的匕首。
我们借着火光,草草挖一个坑,埋葬了他,我们还 滚了一些大石头压在坟上,防止野兽来刨坟。弗朗西斯 科神父念了念祷文超度他的亡灵,我们坐在火旁,谁也无心吃东西。火越来越弱,一弯新月升了起来。大灰狗不时从灌木丛里发出狂叫声。
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明天早上我们再挖一个坑,要挖得比刚才那个深一些,我们把金子放进去掩埋好,从此以后谁也休想再找到这批金子。”
我没有回答,心里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觉得天一放亮我们就应该做这件事。可是别人躺下睡熟之后,我却站起来,走到了堆放皮袋的地方。
月光洒在那些袋子上,在柔和的月光下,个个袋子都像里边装的金子一样闪光。我绕着这些袋子转了一圈,数了数袋子,把这些金子换算成金币。我脑子里金币堆积起来,一堆堆比我的头还 高。我想,这些金子是历尽艰险才得来的,许多人为此丢掉了性命;这些金子就是作为一个公爵的赎金也绰绰有余,就此埋在地里永远找不到,未免太可惜。
我回去躺在火旁。但我一闭上眼睛,又看见那一堆堆金币。我睡得很不安稳,梦见我骑马走过朗达的卵石街道,从口袋里没完没了地掏出金币来撒给跟随我的人群。
天还 远远没亮,我就凭借火光悄悄动手往骡马身上装驮,这个活儿很累,一般要两个人干才行。然而太阳出来不久,那些口袋已经平平稳稳放在木鞍上了。牲口排成一行,作好了出发的准备。
我到弗朗西斯 科神父那里去,他已经醒来。
“我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他说,“一边看一边琢磨,你那蹑手蹑脚的动作,你那抱孩子一样抱口袋的模样,已经跟门多沙十分相像了。”
“天不早啦,”我说,“太阳越来越毒了。”
“我当时就想,你很快就会成为门多沙了。”
“根据继承权,”我说,“现在该我来指挥,你愿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呢,还 是去豪威库呢?”
弗朗西斯 科神父跛行到小溪边去洗脸作为回答,跪在火边做玉米饼的齐娅,站起来看了看我。
“你可以骑蓝星。”我对她说,只见她对这点没有什么愉快的表示。我又说:“快行动吧,那匹马要安上马鞍。”
我们拆除了帐篷,我骑马代替了门多沙,领着队伍朝南走去。
离开以前,我走到大灰狗藏身的那丛灌木旁去。它把头搁在前爪上躺在那里看着我。我叫它的名字,它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听到了我的声音。然后我丢给它一片我们没有吃完的鹿肉。它狂叫一声,露出了牙齿,眼睛里闪出过去看到过的那种野蛮的目光。
我把泰格尔留在那里,骑上马,带领牲口队离开了宿营地。我原以为它会跟上来。可是我们经过灌木丛时,它没有动。把它留在后面我心里很难过,因为不管怎么说,我还 记得它过去是一条很好的狗,我并没有因为门多沙的死而去责怪它。
我们到了坡顶回头一望,只见泰格尔已经爬出树丛,站在门多沙的坟旁。我们走了好多路还 能远远看见它那扬起头的灰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