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二十二
酋长留下了两名随从,两个表情严肃的年轻人,分别坐在门口两旁。他们是派来照顾我们的,还 是派来监视我们的,我们搞不清楚。不过,我们稍稍看了下新的住所,又到广场上去时,他们倒没有跟踪。
“我看特拉斯 森果的库房里准装满了金子,”门多沙说,“从地上一直堆到房顶上。”
弗朗西斯 科背着十字架走在我们的前面,听不见我们的说话。
“可是我们怎么把这些金子拿到手呢?”他又继续说。
“就是拿到了,又怎么把它弄下山去呢?”我说是这么说,其实我远远没有想到去偷特拉斯 森果的金子。
“说不定金子是装在鹿皮袋里保存的,跟那两个印第安人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一样。他们去取的时间不长,现装一袋金粉显然来不及。我们可以把一袋袋金子抛下悬崖去。”
“那容易,”我说着根本没有把这事当真,“一袋袋往下扔就是啦。”
“特拉斯 森果派人去取金子,我特地观察了一下,”门多沙说,“我看见他们去哪儿,进了哪个门。离泉水出来的地方不远。”
我们穿过广场,在泉水那里停下来喝了一点水。我们走过库房时,门多沙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往门里看,他只是小声地告诉我那就是库房。
“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看看。”他说。
我们逍遥自在地走到广场的最尽头,经过一些存放玉米的棚屋和场地,其中一间敞棚大屋里有几个老年的妇女在编织东西,齐娅和弗朗西斯 科神父就在那里离开了我们。我们又沿着来的路荡回去。那两位年轻人还 坐在草房门口,显然并没有注意我们。
“那儿就是,”门多沙说,“走到泉水边去,别回头。我过一会儿再来。”
我按他的吩咐做了,我走到泉水边,门多沙赶上了我。
“那是一个小房间,”他说,“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屋子中央有一堆金子,是很好的金粉,不过最多只能装满一两个头盔。”
“没有袋子?”
“没有。”
我们又在泉水那里喝了点水,然后沿着一条光溜溜的小路,朝小湖走去。
“地上散满了金屑,”门多沙说,“说明有时候不是小金堆而是大金堆。金子一定装满过库房。”
我们来到一个石头平台上,那个平台沿湖边延伸,有十几瓦纳斯 长。在平台上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下面的方山和方山以外半圆形的大山。
门多沙说:“要是特拉斯 森果的金子来自很远的地方,我们可能找一年也找不到。我们在方山上扎营怎么样?选一个隐蔽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山里来来往往的人,我们可以突然袭击特拉斯 森果运送金子的人,或者跟踪他们到开采金子的地方去。”
他的说话大部分我都听见了,不过我的思想却在眼前的迷人景色上。大山正在由紫变黑。飘浮在山上的云彩被落日的余晖照亮。阴影笼罩下的方山向四处绵延起伏。城市本身和坐落城市的那块岩石,宛如一艘大船,一起漂浮在天空。
然而,就在门多沙讲话滔滔不绝,而我却站在那里俯视美景、考虑如何把它绘进地图的同时,我又忽然想起在奈克斯 潘找到的那块比栗子还 大的金块。而且和过去一样,一种奇怪的狂热和恶心的感觉又左右了我。
门多沙指着北方。“在我们和远处那个高峰之间,你可以看见一条小溪,”他说,“小溪拐一个弯,绕过一个覆盖森林的小山。我们可以连夜赶到那儿,在小溪的尽边上扎营,利用那座小山作为观察站。”
“特拉斯 森果不是傻瓜,”我说,“我们离开这里,他会派人跟踪我们,我们不远远走出他的地区,他是不会放心的。”
“也许是这样。我们只能碰碰运气。不过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既然我们只有三张纸牌和一个镜子可以用来物物交易,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我们有马骡,”我说,“特拉斯 森果会拿库房里的全部金子来换一匹马骡的。”
“那样做跟国王的法律是相违背的。”
“法律禁止卖马或送马,却没有提到马骡。”
“你能肯定?”
“能。”
“那么,伊斯 特班,你想出了一个很有趣的主意。我们要用一匹马骡换一匹马骡能驮得动的金子。”
走到平台的尽头,我们又顺着原路回头。我第一次注意到一股清澈的泉水从平台中央一块裂开的岩石里流出来,经过一个蛇嘴形的石头丁丁冬冬注入湖里。在那个石雕旁边是一块用石头凿出来的水磴,很矮。水磴下面许多石阶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盘向湖里。
“他们在这里举行活动,”我说,“也许是一种什么仪式。”
正在深思的门多沙并没有回答。
湖面像盾牌一样平滑。远处悬崖落入湖里天空云彩的倒影中。附近水非常清澈,可以看到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在我观鱼时,发现水里射来一种不寻常的光。我以为是夜空的倒影。再仔细一看,光并不来自上面,而是来自下面,来自湖底。
我一把抓住门多沙的胳膊:“你见到过那种颜色吗?你看看水下,那边湖底里。”
门多沙往湖的深处凝视了好久,抬头望了望天空,然后又把眼光移到湖的深处。
“从前见过。”他平静地说。
“在奈克斯 潘?”
“对,是在那里。在小溪的沙子里。”
我们面面相觑。
“那是金子的颜色。”我说。
“是金子,”门多沙低声说,“那是纯金的湖底。”
我们默默无言站在那里凝视湖水深处,这时夜幕降临了,水鸟的惊叫声和树枝的断裂声把我们从遐想中惊醒。我们回转身,急急忙忙在小路上摸索着回到住所去。
广场四周全是一堆堆篝火,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烤肉味。那两个年轻人不见了。快到草房门口我看见弗朗西斯 科神父和齐娅正坐在里边的一堆小火旁。
门多沙在门口停了下来。“什么也别告诉亲爱的神父,”他说,“只字别提我们看见的东西。开动脑筋好好想想,吃饭睡觉时都别闲着。总有办法把那块金子礁石捞上来的。”他兴奋得连舌头都在发抖,“十来万盎司重的金子躺在水底,等我们去捞取。可是怎么捞?怎么办?要是我有十个武装人员就好了。哪怕只有五个也好!”
那两位年轻的印第安人给我们送来的晚饭非常丰盛,有厚厚的鹿肉片和用鹿油和面烤成的玉米饼,不过我和门多沙都吃得很少。饭后我们又到外面散步去了。
“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吗?”他问。
“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我回答。我没有把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我认为任何企图夺取金子的计划都是注定要失败的,那样做很不明智。“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我又重复道。
“你是一位善于观察事物的人,”他说,“比如,一座山的高度,一条河的流向,一只鸟的颜色,等等。请告诉我那个湖的位置如何?它的位置是不是比广场和城市高一些?”
“高出四五瓦纳斯 。记得我们是爬了一段石级才到平台的。平台只高出湖面一瓦纳斯 。”
“因此,那个湖不是天然的,而是人造湖。”
“也许当初在泉水和悬崖的边缘之间的岩石上有一块凹陷的地方,悬崖的边缘又比泉水高。有人就想出了一个扩大湖的办法,所以他们在泉水后面筑了一道坝,以提高水位。”
“这么说平台起了坝的作用。”
“不是,”我说,“坝是用泥土筑成的。坝上有小树、灌木丛和青草。平台是用岩石拼接起来的,用来保持泥土不被雨水冲走。”
“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那儿果然有树有草。你说坝有多厚?”
“六瓦纳斯 。”
“坝的底部呢?”
“底部也许还 要厚一些。”
门多沙没有再提出什么问题,只是站在那里,盯着湖面看,不过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用土坝围起的湖大小只有全城的三分之一。一旦湖坝崩溃,湖水将奔腾而下,把全城淹没在咆哮的洪水之中,席卷一切,而使湖底的金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月亮升起来了,在湖上铺展一道银色的路。
“我想出了一个办法。”门多沙说。
他毋需告诉我这是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