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从军诗五首(其三)》原文及赏析·建功立业豪迈情怀诗

王粲《从军诗五首(其三)》

从军诗五首(其三)·王粲

从军征遐路,讨彼东南夷。

方舟顺广川,薄暮未安坻。

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

蟋蟀夹岸鸣,孤鸟翩翩飞。

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

下船登高防,草露沾我衣。

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

身服干戈事,岂得念所私。

即戎有授命,兹理不可违。

王粲的《从军诗》(《乐府诗集》作《从军行》。《从军行》乃乐府古题,属《相和歌·平调曲》。)共有五首,这是其中的第三首。建安二十一年(216),王粲从曹操南征孙权,此诗即征吴途中所作。诗人运用反衬的手法,抒写了渴望建功立业的豪迈情怀。

首二句点明了自己的身分及这次军事行动的目的。“从军征遐路,讨彼东南夷。”“东南夷”,指曹操实现统一大业的主要对手之一孙权。王粲是个胸怀大志的人,这次重大的军事行动,无疑为他提供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极好机会。因此,他对这次从军出征抱有很大的希望。一个“遐”字、一个“讨”字,写出了这次出征的浩浩荡荡、堂堂正正,显现了诗人内心的艰巨感和自豪感,从而为作品奠定了一个慷慨激昂的基调,并成为全诗的主旋律。

然而诗人并没有立即从正面抒写自己的豪情壮志及令人神往的战斗生活,而是笔锋一转,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沿途的景物。“方舟顺广川,薄暮未安坻。”战船沿着宽阔的大河顺流而下,到傍晚还没有靠岸宿营。这二句既写出了从军生活的紧张气氛,又写出了因离家愈来愈远而产生的一种惆怅感。古人常在宅旁栽种桑树和梓树,后人便以“桑梓”喻故里。这里的“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既是眼前的实景,又是诗人思乡之情的自然流露。不仅如此,秋风中蟋蟀的哀鸣,暮霭下孤鸟的乱窜,更增加了内心的凄凉与悲伤。诗人把暮色中的行军、夕阳下的桑梓及蟋蟀、孤鸟等富有特征性的景物,有机地编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典型的“悲秋图”。这样的景物描写,融情于景,以景写情,情与景妙合无间,浑融一体,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面对如此凄凉景象,诗人有什么感受呢?“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离情别绪,人皆有之,而出征的将士则尤为强烈。这是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横尸疆场,即便能侥幸生还,也很难保证在战乱频繁的年代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因此生离死别的痛苦又怎能不咬噬他的心灵呢?为了排遣悲伤的情绪,诗人“下船登高防”,登上高高的河堤,久久地凝望着远方的故乡,以至被秋露打湿了衣裳。登高不仅没能销忧,反而感到一股寒意阵阵袭来,感情的浪涛不停地在胸中翻腾,无法遏制。“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柔肠寸断,难以成眠,甚至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诗人好像被孤独、寂寞的气氛所包围,跌进了痛苦的深渊。这可以说是思妇游子的一种共同的心境,如《古诗十九首》:“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明月何皎皎》)作品以简洁、朴实的语言,形象地勾画出抒情主人公悲怆难抑的情态。

但是诗人毕竟是一位有远大抱负的志士,决不会长久地沉溺在儿女之悲中。因此,诗人笔锋又转,唱出了时代的音响:“身服干戈事,岂得念所私。即戎有授命,兹理不可违。”这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诗人从沉溺中惊醒,也如狂飙突起,喷泻出慷慨激昂的情怀,悲伤、低沉的情绪荡然无存。在国事与家事,事业与私情的天平上,诗人作了理智的抉择,一个高大的志士的形象也随之凸现在读者面前。

慷慨悲凉,是建安诗人的共同特色,王粲此诗就体现了这一鲜明的时代特色。王粲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他很善于运用感情起伏的反差,来突出内心的激情,这首诗就具有这样的特点。作品先通过景物描写,创造出一个典型的艺术氛围,有力地烘托了诗人孤寂、凄凉、悲愁的心境,使诗歌的情绪跌入低谷。接着急转直上,又把情绪推向高潮:为了事业的成功,不惜抛弃个人的一切。可以说,这种落差越大,就越能突出诗人慷慨豪迈的情怀,也就越能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