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淹《赤亭渚》原文及赏析

赤亭渚·江淹

吴江泛丘墟,饶桂复多枫。

水夕潮波黑,日暮精气红。

路长寒光尽,鸟鸣秋草穷。

瑶水虽未合,珠霜窃过中。

坐识物序晏,卧视岁阴空。

一伤千里极,独望淮海风。

远心何所类,云边有征鸿。

这是南朝诗人江淹的《赤亭渚》诗。这首诗大约作于宋后废帝元徽二年(474)秋天,江淹得罪了宋建平王刘景素,被贬为建安吴兴令后赴任途中。赤亭渚在今浙江省富阳附近的富春江上,这里是著名的风景区,又是从当时都城建康到浙江南部和福建一带去所必经之地。这富春江上的秀丽景色,在当时许多作家的诗文中曾有过许多精彩的描写。如前此的谢灵运有《富春渚》诗;和江淹同时的沈约有《早发定山》诗;丘迟有《旦发渔浦潭》诗;稍后的吴均有《与朱元思书》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作。

但江淹此诗的情调却与上述诸作显然不同。谢灵运等人之作,多以写景为主,归结为离俗、求仙,心境比较悠闲;江淹之作则与之相反,基调比较沉郁,显出了不得志的苦闷。这是因为他当时的心情和其他作家不同。

例如沈约写《早发定山》是在齐明帝掌权之初出任东阳太守途中;丘迟写《旦发渔浦潭》是在梁武帝初出任永嘉太守途中。沈约的出任东阳太守,虽非十分得意,却也还是体面的调动;丘迟出为永嘉太守,更是梁武帝对他的信任,在官职上亦属升迁。所以沈诗中“标峰彩虹外,置岭白云间;倾壁忽斜竖,绝顶复孤圆”诸句,确实写出了富春江上奇异的景色;丘诗中“诡怪不异像,崭绝峰殊状;森森荒树齐,析析寒沙涨”诸句,也显出幽深寂静的气氛。所以沈约想到了神仙而丘迟则向往“幽栖”。

江淹这首诗其实并没有真正去写富春江上的景色。“吴江泛丘墟,饶桂复多枫”只是泛指江南一带的树木;“水夕潮波黑,日暮精气红”虽也是写景,却重在点明时间,并非专写某地景色。它们和下面的“路长”两句,一写日暮,一写岁晚,目的都不在刻画富春江。这是因为江淹当时正含冤被谪,并无心情去领略山川之美。他这四句诗,似重在渲染下文所抒发的有志难伸的牢骚和思乡之情,显出日暮途穷之感。所以下文接着写“瑶水虽未合,珠霜窃过中”两句,进一步写到岁暮的感慨,“坐识物序晏,卧视岁阴空”,更是道出了作者的心情,他感到一年将尽,而不能有所作为,难免有时光易逝,功名不立的感慨。“一伤千里极”以下四句,既是思乡,也暗寓他志在重返建康,做一番事业的志向。因为“淮海”二字,指扬州,用《尚书·禹贡》:“淮海惟扬州”典。当时扬州治所在建康,同时也是南朝的都城。江淹祖籍虽是济阳考城(今河南兰考),但他的出生地却在今江苏南部。所以“独望淮海风”,既是思乡,亦吐露了他的志向。他对被黜并不甘心,所以自比“征鸿”,仍想有重返乡土之心。

江淹的诗,历来的评论家都认为他最擅长“拟古”。但他的纪行之作,亦多名篇。他的《游黄蘗山》、《渡泉峤出诸山之顶》等篇,均以奇崛而富于古气为特色。这种诗风代表着刘宋末年的诗风特色。它们既不像宋初的谢灵运、颜延之那样繁富,却仍有其古奥之气;又不像南齐谢朓之清丽、平易,却又多少显出了流畅和对仗工整的特点。

这首《赤亭渚》似乎较之前述诸首显得更平易些,且多对句。在江淹诗中,此首稍近齐梁,但总的来说,仍显得朴茂、遒劲,和齐梁诗人之作仍有不同。所以唐代以来,不少论者往往把江淹和鲍照并提,合称“江鲍”。事实上江鲍的诗风相近除了江淹早期的遭遇比较坎坷,与鲍照类似,而且两人时代亦较近(江淹开始创作时,鲍照尚健在)外,江淹本人似有意识摹仿鲍照。如他《从冠军建平王登香炉峰》诗,即学鲍照的《登庐山》诸首;《青苔赋》和《恨赋》,取法《芜城赋》。在这首《赤亭渚》中,虽不这样明显,但“水夕”两句,即出于鲍照《游思赋》中“暮气起兮远岸黑,阳精灭兮天际红”之句。这种化用前人名句的作法,也许就是古人评江淹为“诗体总杂”的一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