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正的“完美无瑕”
第八章 真正的“完美无瑕”
那天晚上父亲和我回家的场面简直像游行一般。勃拉斯·赛拉查的儿子拉蒙找到一颗大珍珠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城市,这个消息就像用火红的大字从天空这一头写到了天空的那一头。
跟在我们后面队伍里的有山里的农民、有闲混的、打鱼的、采珍珠的、做买卖的各色人等,也有从四面八方来的妇女孩子,连教堂里的神父加拉德也混在里面,只有塞维利亚人不在。人群穿过马勒康街,登上山坡,一直走到广场。一些人举着火把,所有的人都在唱啊叫啊庆祝采到黑珍珠。拉巴兹城素来以采集珍珠和出售珍珠出名,因此,拉巴兹城里城外所有的人都多多少少分享了大海的财富。
人群一直跟随到我家门口。我和父亲进去以后,他们还乱哄哄地挤在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听到黑珍珠的消息,因此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整个拉巴兹城都在欢腾,比过节还热闹。
我家有一个小小的工场,父亲常在里面加工一些有毛病的珍珠。父亲把黑珍珠拿到工场里去,关上了门,不让印第安仆人看到他在里边做些什么。
父亲先把珍珠放上天平,过了秤。“重62.3克拉,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他说,“它也确实很圆,不过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完美无缺。”他将珍珠凑到灯光下,“你瞧,你可以看到一个极其细小的瑕疵,那是在表层,或者更里边一点,我说不太准。”
我早就看出了这个瑕疵,自以为细小得很,无关紧要,因此也就不去多加注意。“要是你给它加加工,很可能发现这个瑕疵钻得很深。”我说。
“要是瑕疵钻得很深,”父亲说,“那它就不是一颗了不起的珍珠。你愿意要一颗完美无缺的珍珠,还是一颗有点小毛病的珍珠?”
“当然要完美无缺的。”我说。
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不要给这颗珍珠加工,我见到过许多上等的珍珠都叫加工给毁了。
“要是瑕疵钻得很深,那我们什么也得不到。”我说,“现在瑕疵小得很,买这颗珍珠的人说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一眼就看得出来,”父亲说,“即使这颗珍珠重六十多克拉,滴溜滚圆,光泽和色彩都属罕见,人家只会谈论它的瑕疵。好了,再拿盏灯来,把灯芯旋高点,我干活儿的时候,你祈求上帝保佑我这只拿刀的手。”
我照父亲的吩咐旋高一盏灯的灯芯,又点亮另一盏灯,我这么做时心怦怦直跳。歌声从广场上传来,透过窗户看得见火把的亮光。我一时担心起来,恐怕拉巴兹人,包括我自己和所有的人,到头来都只是空欢喜一场。
我开始祈祷,但不知怎么的,祷告的话一句也想不出来。老印第安人的话老萦绕在我耳畔:“总有一天‘恶魔魟鱼’要来拿走它,总有一天‘恶魔魟鱼’要把它夺回去。”我呆呆地看着黑珍珠和放在旁边的一把刀,罗尚的话真会应验吗?我父亲准备好的那把刀会不会断送掉这颗珍珠?
父亲拿起这把又小又快、刀刃微微翘起的刀,他用一只手稳稳地握住黑珍珠,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凝神屏息把刀刃按在珍珠上,刀在珍珠表面行走,发出极细的沙沙声,削下一条比最薄的纸还薄的薄膜,只见那条薄膜在一点一点地拉长,最后,仿佛过了个把小时,才轻轻地掉在桌子上。
外面歌声越唱越响,可是在屋子里,除了父亲的呼吸声,听不到一点声响。父亲放下刀,把珍珠凑到灯下,细细看了很长时间。我望着他的脸,想找到瑕疵已被排除的迹象,可他脸上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我喉咙发干,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出。
“你看见了什么?”我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他没有回答我,我说话的声音又嘶哑又含糊,谁也不会懂。最后父亲摇摇头,又拿起了刀。我走到窗口,望着夜空开始祷告。
“看着,”父亲说,“说不定哪一天你自己也要这么干的。”
我回到桌子边,站在那里看父亲操作,心里还在为黑珍珠的命运祈祷。只见那把刀缓慢地在珍珠面上没完没了地盘旋。过了一会儿,一卷薄膜掉下来;落在桌子上,在灯光下呈现出暗灰的颜色。
父亲将珍珠拿到灯下反复旋转,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忽然,他把珍珠高高举过头顶,仿佛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来瞻仰这颗珍珠似的。
父亲把珍珠递给我说:“瑕疵除掉了,现在你手里拿的是一颗世界上最好的珍珠,一颗完美无缺的珍珠,一颗名贵的‘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