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狄克决定了危险的航程
36 狄克决定了危险的航程
一个下着毛毛雨的下午,惠灵顿又开始说故事。动物们全部进来了。谷仓里是潮湿的马、潮湿的鸡、去年夏天的潮湿干草,还 有粪便的味道。
上一次我们讲到,路易爵士和他的朋友们希望狄克照马可·波罗的航程走一趟。在他们筹备计划的餐会里,狄克又见到了玛丽。
路易爵士猜着了狄克对玛丽很感兴趣。他在用餐的时候宣布,他已做好安排,把她许配给一位家世显赫的绅士了。狄克有想吐的感觉。他试着捕捉她的眼睛,他看得出她的脸和颈子热得发烫,她的眼睛始终垂着。
路易爵士不断说着这趟行程对英国是多么的重要,这些话对狄克就像是耳边风。那只猫在扒他的腿,他把她提到腿上来。她开始喵喵叫,他没注意,她先用爪子轻轻地抓他,最后咬他。她有话要对他说。这是第一次他听不见那只猫透露的讯息。讯息实在太多了:赚钱的讯息、失望的讯息。路易爵士已经为这个可爱的女孩找了一位夫婿了。狄克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跟她两个人独处。
“那只猫要跟他说什么呢?”小班问。
“没什么特别的,她只想说她觉得未来无限美好。狄克听不见。他像发烧似的耳朵嗡嗡地响。”
几个星期过去。对于这趟冒险的行程,他始终无法做出决定。兼合伙人的老朋友对这件事也是三心二意。费兹华伦如今年过六十,他只爱忙他的花园,生意方面全部仰赖狄克。他害怕的是万一狄克真要走这一趟,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周围的人都把这个高大魁梧的孩子当他的儿子看待,费兹华伦也早已认同了这个看法。
不过,费兹华伦的好奇心跟他的恐惧感不相上下,他具有英国人爱冒险的天性。他最大的好奇心是,狄克有可能在路上发现大黄和紫丁香,这两种植物他太需要了。现在大黄都用来做成调味酱汁、派和果酱。在狄克那个时代,干燥的大黄根是用高价进口的,当通便剂来用,因为那时候的食物一般都以肉类和面包为主。蔬菜和色拉并不普遍。帮助肠子蠕动的一个疗法就是,把大黄根磨成粉末泡在蜂蜜水里服用。
之前狄克有办法取得“阿马帕奇利”的种子,说不定对大黄,他也有同样的好运气。费兹华伦写信给他一个朋友提出这个想法。他得到的回音却不乐观:“大黄的原产地远在中国与鞑靼之间,要去那个地方采买几乎毫无可能,就我所知不曾有任何欧洲人士到那边做过生意。多是由当地人将货带到俄国,他们距离最近,贸易频繁……”
至于紫丁香,据阿尔吉尔来的游客描述,那是一种高大的灌木,有心形的树叶,开着一串串紫蓝色的香花,可以让整座花园香上好几个星期。依照一个传统的说法,这个名字在波斯 语里的意思是“漂亮的女孩”。费兹华伦一直渴望能拥有它,他把大拇指按在鼻子上说狄克应该去。
狄克越想念那黑衣女孩儿就越下定决心非见她一面不可。威尔来通报说路易爵士已经把她送往伦敦城外十里远的乡下去了。他还 说向她求婚的那位男士地位显赫,狄克最好不要再多事。
这天早上,狄克应该去向路易爵士、费兹华伦和几位船长说明他对这次出航的决定,然而他却踏上另外的旅程。他沿着泰晤士河岸边的拖船道一路走到里奇蒙乡下去找玛丽。
潮水上涨了。起伏的河流像脉搏在跳动,喧闹又平顺,沿途夹带着树枝、树叶和垃圾。有几处河水漫过了小路。那只猫努力地想跟上他。她跟不上了。
狄克蓬头垢面,脚步都踩不稳。在吵闹的河水声中,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也听到了很多东西。星期天的钟声开始敲响,这些钟声占满了他的脑子——有沉重的钟、有拉长音的钟、有银的钟、有铜的钟,不同的节奏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带给他的似乎只有一个讯息:“回头吧,狄克·惠灵顿,回头吧。”他却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仍旧不停地向前走着。忽然河水安静了,钟声也只剩下一个,一个刺耳干涩的声音,召唤出他祖母的面孔,它反复敲着两个字:“回去。回去。”
他往回走了。这辈子他从来没这么伤心地哭泣过。歪歪斜斜地转回河岸边的小路上,他又跟他的猫会合了,他弯下腰抱起她。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漂亮的女孩,但是纠缠着他的那一股狂热已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