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西夏一时去不了白云湫,索性随意浪荡起来,拿着照相机在高老庄各村跑,见什么摄什么,尤其是拍摄了许多特别矮小的人。这些矮子并不知道西夏的拍摄出于好奇和供以后要作专题研究和绘画的素材,他们兴高采烈,要洗头刮脸,换最好的衣服,争着抢着讨好西夏,西夏由此又得到线索,抄录了宋刻《商州团练使高公之墓碑》、宋刻《劝谕广植蚕桑碑》、元刻《严禁匪类以靖地方碑》、清刻《节妇碑》、《孝子碑》、《谨守家规碑》、宋刻《修小河桥记》、《救荒记》、清刻《棉花沟水道争讼断案碑》,如此拍摄了五个胶卷,抄录了一册记事本,回来归纳分类,断出标点符号,注明碑子尺寸大小。人已经精疲力竭,但还是将抄录的碑文装订一册,写起前言说明,才写到:“高老庄境内,从宋元之后,尤其明清时期,刻石之风尤盛,凡屋壁道侧,荒茔野冢,无不可以竖碑立碣以记人情物事。虽质无琼瑶之材,书非欧柳之毫,但所载文字涉于官府文告、乡约族规、地理物产、人情风俗,世事万象,无所不有,诚为窥探本地历史文化之户墉,更是……”眼皮就沉,脖颈儿发硬,倒在炕上就睡着了。一阵嗒嗒嗒地脆响从巷道里直传过来,接着院门首有人叫:“西夏西夏!”西夏听声熟熟的,掀了揭扇一看,门口一头驴上坐着个女子,红衣红裤还是红鞋,喜眉活眼地笑哩。西夏猛地一惊,以为是汽车站遇着的那位女人,心想再生人到高老庄了?!忙跟了鞋出来,那女子却并不是送发卡的那位,便怔在那里,问道:“你是谁?”女子说:“我把石头送回来啦!”门口里就又进来一头驴子,果然驮着石头。西夏忙把孩子抱了下来,招呼女子回屋吃茶,那女子却说:“不咧,我得去稷甲岭下拾地软去!”西夏说:“你这驴子真好!”她说的是驴子四条腿的瘦硬挺劲,驴子怎么有这么健美的腿呢。驴子是走虫,美原来是生存需要的结果吗?那女子就笑了,说:“驴子好。你去不去?捡了地软让你娘给你包了包子吃!”受到了邀请,西夏喜出望外,便没了疲劳,当下骑了石头坐过的那驴子,给娘说了一声:“我去稷甲岭了!”娘才从卧房出来要阻止,那女子拍了一下驴屁股,驴子就嗒嗒嗒跑出巷口,她也随之骑了另一头驴子撵来,两个人都快活地嘎嘎大笑。驴子并排一气儿跑过村口,又跑过蔡老黑的葡萄园,一直往东北方向去,镇街和村庄就远远落在后边,田野里的路越来越窄了,驴子才慢下步来。西夏喜欢这样的黄昏,天边的夕阳没有了光芒,却鲜红如血,山风微起,鸟常常在驴头前倏忽翻乱着羽毛飞过,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繁衍了路面,人与驴一时都不辨方位了。西夏大呼小叫,后悔自己来到高老庄这么多日子,竟然就没有到过这么好的地方!她说:“崖崩的时候,你听到了响声吗?”女子说:“轰隆隆的,我还以为是天上打了雷呢!”西夏又问,那个千年的龟就在这儿发现的吗?”女子说:“是在这儿。龟放在镇政府的院子时,好多人都在龟背上站过,龟是动也不动的,我也站上去,那龟背就裂条缝来,我是真正的千斤!”女子得意地说着,笨驴走到了前边去,那里的荒草就深了,直埋了驴腿,西夏迎着落日欣赏到了稷甲岭上忽聚忽散的白云,草在风里摇曳,那女子坐在驴背上犹如坐在海波中的一只小船上。但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一声尖叫,瞬间里瞧见了草丛里蹿出一条烈犬,身子凌空扑向了白衣女子,女子就从驴背上跌下来,倏忽竟变为一只白狐没命地逃去。西夏大惊失色,一声嘶叫,就醒了,方知刚才做了一梦,急坐起来,满头满身汗水。叫道:“娘,娘!”娘没在屋,也没在院,走到巷道里,娘远远地和什么人打招呼:“有空来家坐啊!”然后提着一笼子衣服走过来。西夏说:“娘,你和谁说话的?”娘说:“我去泉里洗衣服回来,碰着了苏红……”西夏往远处看看,猛地叫道:“苏红穿的红衣?!”娘说:“她爱穿,稀不够的!”西夏就问:“她好好的?”娘说:“好着呀,怎么啦?”西夏在心里纳闷:事情竟这么巧的,梦里的女子穿红衣,苏红也穿红衣?!但她不愿说梦给娘,说句“没啥的”,回坐到屋里,心里到底疑疑惑惑。

西夏疯疯张张出外照相,子路嫌她野,却也没奈何,一壶茶喝得无聊,出门到菊娃和石头的自留地里去看庄稼务得怎么样?连着地畔的是来正的地,来正一个人在那里砌地堰哩,他丢剥了上衣,一脸脏土,经汗水一湿,像个戏台上的奸佞,而地头却放着一只没嘴儿的茶壶,几块红薯面发糕,那小小的收音机音量开到最大限度地唱着秦腔。子路说:“来正会享受,这不是劳动,是来赶庙会哩!”来正说:“你要饥了那里有糕,渴了有茶,收音机里许财娃的音道那么好的!”许财娃是省上秦腔剧团的名角,前些年随剧团到县上演出过,也到高老庄演过。许财娃是大男人,扮的却是小旦,腰肢细软,明目皓齿,比女人还要女人,那么大的脚套了三寸金莲,能猫一样轻盈地蹦到大圈椅上,单脚在圈椅背上立棱棱站住。子路听来正说“xx道”,猛地醒悟是“音道”,说:“是音带不是音道,你说得难听不难听!”来正说:“人家的嗓子怎么就那么脆?你在省城里见没见过他?”子路说:“我不爱看戏。”来正说:“你不爱看?许财娃到咱这儿,像毛主席来了一样,宁吃财娃属下的,不吃油锅炸下的!”子路说:“男人看他恐怕他是女人,女人看他又恐怕他是男人。”来正说:“可不,街中北巷书有那时还小,跑到戏台后去看许财娃,财娃没卸妆出来在黑影地尿哩,书有过去说:财娃叔,你尿哩?财娃不理他。书有又说:财娃叔你还摇哩?许财娃骂了一句:肏你娘,喊叫啥哩?!书有回到家对他娘说,娘,娘,我见到许财娃了!他娘说:我娃见了许财娃了?书有说:他还和我说话哩!他娘说:他说啥的?书有说:他说肏你娘!他娘怔了半会儿,说:唉,你娘会有那份福气?”子路拾起一个土疙瘩打在来正的头上,说:“书有现在是大小伙子了,小心他撕了你的嘴!”来正说:“这可是真的,她娘一辈子花胡骚,听说年轻时还和南驴伯在水磨房里好过……”子路骂道:“你造孽!”来正说:“不说这了。我要问你,男人唱戏为啥要扮女人,扮了女人为什么比女人还女人?”迷胡叔从旁边的小路上走过来,提着用玉米芯子塞着瓶口的一瓶烧酒,唱唱歌歌的,他唱的还是四句:黑山哟白云湫,河水哟往西流,家无三代富哟,清官不到哟头。子路起身就走,说:“来正,你好好修你的地堰,若还要问,你问疯子叔去!”

子路端直到庆来家去,庆来是在地板厂做工的,子路不知他在不在家,走到门口随便喊了一声:“庆来!”庆来却在屋里,跑出来把子路拉进去。院子的东边棚里,庆来的媳妇竹叶套驴磨面,吃吃驴子,拨拨磨眼,手上的顶针哐哐哐地打着罗儿罗面。上屋里坐着鹿茂、顺善喝酒哩。子路当即被拉了坐在上席,各自敬了一杯,子路说:“今日厂里不开工?”庆来说:“我歇半天,商量个事哩,你来了就好,你请请主意,看这事该干还是不该干?”说开了,原来是鹿茂为地板厂做装地板条的包装箱,看到厂里草绳用量大,思谋着能从省城进一套拧绳的机器,但这需一笔本钱,就找顺善和庆来合伙。子路知道菊娃是为厂里专门收购草绳的,拧绳机器若购买回来,菊娃就不能再赚钱的,但他不好说,回答道:“好事是好事,可这得与厂里谈好,厂里若不收货那就白干了。”顺善说:“正是这问题,我们找了菊娃,没有菊娃这事还搞不成的。”子路知道他们在暗指菊娃和厂长的关系好,脸先红了一下。鹿茂说:“菊娃也傻了,就是厂长让她专门收购,那能收购多少,厂里还不是每月从县上直接买那么多绳吗,厂长就是再好,毕竟是城里人,不挣他的钱挣谁的,能多挣就多挣!我们也想让菊娃入伙,这就得你给菊娃说哩。”子路说:“这倒是好事,我说的试试。”三人把酒又敬了子路一番,提出既要入伙,各人的投资就不是几百元上千元的,如果子路给信用社的贺主任谈谈,能不能贷出一笔款来?这使子路为难起来,支支吾吾不好说干脆话。顺善就说:“咱还是让子路只去说通菊娃吧,贷款的事我去找贺主任,实在贷不下,那就得挖东墙补西墙地筹了。菊娃那一份,叫子路出子路还能不出?!”院门外有人叫:“竹叶,竹叶!”四人停下话头,鹿茂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是菊娃吧?”磨棚里的竹叶问:“谁个?”有人推了院门,说:“竹叶,顺善在你家不?”竹叶说:“在的。”来人哭声便起:“顺善,顺善,你得给我做主哩!”顺善说:“是蔡老黑的婆娘。”先出去了。

庆来和鹿茂、子路遂出来,蓬头垢面的半香歪倒在院门里,哭得刘备一般。庆来吓了一跳,以为这女人和庆升家的又闹了架,要来寻他的不是。庆升的媳妇和半香以前打过架,男人们虽然没有介入,但那时庆来庆升还未分家,半香就来家里要往门框上“挂肉帘呀”。顺善把女人扶起来,问咋啦咋啦,女人偏不说,只是问:“顺善你当过支书,红白喜事都是你处理的,你说你管不管?”顺善说:“半香,你毛病又犯了,有话好好说,耍死狗我就不管的!”女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是蔡老黑打她哩,并不为着什么,他从街上回来见鸡打鸡见狗打狗,我说你哪儿气哪儿出,给我使啥性儿?他就骂你娘的闭上屄嘴,我盖的这楼置得这家,我愿意一把火烧了就烧了!我说好么,你蔡老黑烧么!他真地拿了火去点门帘子。我上去夺那火柴,他抓住我头发就打,你看你看!半香把上衣撩起来,胖得一桶粗的腰,肉埋住了系着的红裤带,那背上是一大片黑青。女人说:他打了我半辈子么!我坐到门口去哭,邻居唐三的娘见我可怜,给我说,老黑心躁哩,老黑在街上见着厂长和菊娃了,差点儿和厂长要打起来,可没有打,回来出气哩。噢,你沾不上菊娃了,拿我出气呀?!你蔡老黑如果是信用社逼你还款你心烦,是葡萄园不行了你心烦,是你斗人家地板厂斗不过你心烦,你骂我打我我都忍了,你张狂得要修白塔,把家所有积蓄都花了我也忍了,反正你是男人家一切由着你去折腾,可你是为了菊娃回来打我哩,我一样是女人我就那么不值钱?!我不哭了,我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呀,我给你腾开地方,你有本事就把菊娃叫回来铺床展被么,菊娃屌上是长了花你黑天白日地往死着肏么!子路脸上搁不住了,走又走不了,返身到屋里去吸烟。顺善吼了一声:“你这婆娘嘴里胡说哩,你们打架拉扯别人干什么!你就是有回娘家的毛病,男人家最恼气的就是婆娘动不动娃不管了,家不理了,抬脚回娘家呀!你回娘家是不想再回来啦?是要离婚呀?”半香说:“他蔡老黑一直想和我离婚哩!他想离就能离了?我这婚姻是受法律保护的!可你蔡老黑就算把我蹬脱了,菊娃就能跟了你?怎么样,她菊娃不就和厂长好了吗,不就双双对对在饭馆里吃嘴在镇上踏街吗?我收拾包袱哩,他老虎一样扑过来,把我像抓鸡娃子一样压在那里打,我是急了,是抓了他的交档……”顺善说:“你抓他交档啦?你哪儿不能抓,抓他的命根子!”半香说:“他不让我活了,我也就抓坏了他,抓坏了他就不谋算菊娃啦!”顺善说:“让你不要拉扯别人,你这人怎么是这样?!”半香说:“我不拉扯了,你说我现在咋办?”顺善说:“两口子吵嘴打架有什么理儿,骂过了打过了就没事了,你回去。”半香说:“他不让我回去了,楼门锁了,院门锁了,他到他爹那儿去了,说他这回一定要离婚,他就是后半辈子打光棍也要离婚呀!”顺善说:“瞧瞧瞧,我说做女人的不要动不动就回娘家,怎么样?!你回去吧,院门锁了借一把梯子翻院墙回去,回去把饭做好,把屋里收拾好,啥话也不要说,事情就不了了之过去了。”半香说:“我知道蔡老黑,他这回是气极了,他是土匪,他心硬,他怕要来真的了!”顺善说:“那你说咋办?”半香说:“你在党里头,我得寻你做主啊!”顺善说:“竹叶,去给你这嫂子倒碗茶喝喝。人就先不回去,我这去见蔡老黑,吃罢黑来饭了,你和庆来送她回去。我忙得鬼吹火似的,还得管这些事,我这是……”竹叶说:“你可是党里头的人嘛!”顺善笑了一下,走到堂屋去,庆来和鹿茂还在里边安慰着子路,鹿茂说:“子路,那女人可怜是可怜,但也是不得人爱的人,她说啥话你也别往心上去。”子路说:“……就是牵连着菊娃,我也没权利管的,唉。”庆来说:“不是我说你哩,天底下离婚的人一层哩,谁个像你离婚时丝丝蔓蔓,离了婚还牵肠挂肚?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走出菊娃的阴影?!”子路说:“你没离过婚,你不知道其中的痛苦……”顺善说:“高老庄的事你还不了解,只要菊娃不离开这里,是是非非哪少得了?我只想问一句话哩:你和西夏过得怎么样?”子路说:“还好。”顺善说:“你和菊娃都是好人,两个好人不一定就能成好夫妻,但离婚了也不一定非要成了仇人。这一点,西夏不跟你闹事吧?”子路说:“这倒不会。”又说了一句:“她不在乎。”顺善说:“这就好!依我的看法,菊娃那边你能关照的还得关照,但你那边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至于风言风语,你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去。”顺善说完,又叮咛了合伙办草绳厂的有关事体,就去了蔡老黑家,子路又坐了一会儿,已和庆来、鹿茂没了什么话说,告辞了回去,出来见竹叶去了厕所,半香在那里帮着罗面,他想说什么,女人却缺理儿地低了头去,子路就一眼一眼看着罩了暗眼的驴子在磨道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他终于没有说出一句话,出院门走了。

这一夜,子路又是睡不着了,前几日对菊娃的怨恨,曾经使他想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的,或许这种怨恨令他很快要忘却菊娃的存在了,但现在却又是斩不断理还乱了。先前是多好的人缘,如今被人这么说三道四,走是无法走,躲也躲不开,无依无靠的数年里一个寡妇人家是怎么度过来的呢?蔡老黑是离不了婚,但蔡老黑又像疯狗一样纠缠,王文龙是省城的大老板,王文龙能否会是真心爱着菊娃、爱得长久,更要命地是菊娃心上还藕断丝连了自己,那么,菊娃以后日子怎么过呀?!子路想得头痛,又无可奈何,一肚子的烦愁无法给娘说,更无法对睡在自己身边的西夏说,翻来覆去,辗转不已。西夏几次用手试他的额头,间:“肠胃不舒服吗?”子路说:“在庆来家多喝了些酒。”西夏说:“见酒就控制不住了?这儿水土硬,回来三天两头闹毛病。要我揉揉吗?”子路说:“不打紧,你睡吧。”西夏却拉开了灯,披衣坐起来,说“你肚子鼓胀睡不下,我陪你说说话。”就说起白日见到菊娃和厂长,说到菊娃又要开一个杂货店了,子路一直不言语,末了说:“你觉得那厂长怎么样?”西夏说:“你问的什么,是人的模样还是待菊娃的态度?”子路说:“他对菊娃怎样?”西夏说:“我看蛮好。但他走路手是往后反着掌甩哩,相书上说这种人容易招惹女人。”子路心里又沉了沉,不吭声了。西夏又说:“要叫我看,蔡老黑倒比厂长好,他烈是烈,那是没个好女人调教,这人豪爽,真要爱上一个女人了就没死没话的。”子路说:“是不是这种人你画画好画些?!”拉灭了灯,搂着西夏睡下。但他却又说:“你觉得不觉得我太操心菊娃了?”西夏说:“有点。”子路说:“请你能相信我,也能理解我。”西夏说:“难道我对你苛刻了?”子路说:“没。西夏,在这一点上我对许多人夸你的好,也发自内心感谢你,我庆幸我后半生还能娶到你这样一个女人!”西夏说:“那你要不要我批评你?”子路说:“你说。”西夏说:“你活得是太累了,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你既然和她离了婚,又要让她生活得好,你就不能太关心她,她离婚不离家一时还得这样,你回来就要少见到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摆脱你,对她好的人也才能有自信对她更好。若不这样,为着她好,其实是害她,况且,你又不是会处理这种事的人。”西夏的话使子路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西夏的话是对的,子路没有想到大不咧咧的西夏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子路在沉思了,他承认自己太软弱,太无能,如果他是心硬的人,是果断的人,他绝不会有这么多的负担,但负担越是沉重,越是不放心菊娃,真就像水中救人,你抓他,他也抓你,双双越扑腾越沉下去了。子路亲吻了西夏的后颈,喃喃地说:“你说得对的,你说得对的。”毕竟镜破不可能再圆了,毕竟日后他要走自己的路,菊娃也要走菊娃的路。但是,子路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又想,菊娃现在正处在左右为难的境地,面对了蔡老黑和王文龙,又在高老庄,能自主吗?善良是女人最易被男人利用的弱点,而美貌比金银更易引起盗心,若再一步走错,菊娃后半生没好日子过,他也甭想过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