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骨髓里的刺
边缘之地的碎石上覆盖着青苔，比狼崽的脚趾大不了多少的小白花就在青苔中怒放。趁着夜色望去，就好像大地和天上全都闪耀着星光。可是这些花并没有开很久，一阵不合时宜的暴风雪过后，小白花就全蔫了下去。
在神圣火山环，也不断有人谈论着不同寻常的天气。老一辈似乎忧心忡忡，但是福狼很高兴，因为猫头鹰们跟着阴风来了，他可以学习新的知识。他看见了很多猫头鹰，有面具猫头鹰，有大灰猫头鹰，他们全都冲向埋着炭火的温床。
虽然天气比一般的夏天冷了许多，不值班的时候，福狼也很少回到他和艾德米共用的窝里。和猫头鹰在一起，真是太有意思了。特别是有一种鸟，平时很少来边缘之地。她是一只喜鹊，人称货娘路大姐，她带着几个助手来这里兜售货品，那些货品全是福狼和艾德米前所未见的。
“她们从哪儿弄来这些……这些……”福狼想找个词来形容这些奇怪的东西，“这些玩意儿的？”他想半天，就吐出这么个词。
“这些原本是属于‘人’的。”格温妮丝回答道，她看见两匹小狼茫然的眼神，不禁叹了一口气，“很难解释‘人’是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艾德米问。
“是的，那是一千年以前的一千年前的事儿了。”
“以前那个时候，人长得什么样子呢？”福狼问。
“呃，就是最原始的，没有翅膀。”格温妮丝说。
“有腿吗？”艾德米问道。
“只有两条。”
“什么？！”艾德米和福狼都很震惊。
“就凭着两条腿，他们怎么能到处跑？”福狼问道。
“很显然跑得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在几千年以前就消失了。”艾德米答道。
“我们知道有‘人’的存在，是因为他们留下了这些玩意儿。”格温妮丝停了一下，继续说，“我带你们去见见路大姐你们就知道了，她管这些玩意儿叫‘杂货’。”
“杂货？”福狼和艾德米问道。
格温妮丝无奈地摇摇头说：“我想这是‘人’的叫法，就是货品的意思。来吧，我替你们引见一下。可是看在歌佬的分儿上，什么都不要买。我打赌，路大姐肯定很喜欢你们啃的骨头。你们一定要记住，在路大姐眼里，所有东西——我是说所有的——都是货品。”福狼和艾德米顺着岩石爬下来。他们到的时候，格温妮丝已经落在喜鹊旁边了。
“路大姐，这是福狼，这是艾德米，是守卫团的新成员。”
“哦，天哪！真高兴认识你们，亲爱的。有什么需要我为你们服务的吗？”她看着两匹小狼，最后盯着艾德米失去的那只眼睛看，“呀，我刚好有件东西很适合你！是只假眼。看上去很像是大理石做的，对不对？”
大理石？假眼？福狼和艾德米绞尽脑汁地想。
货娘路大姐拿出一颗中间是浅蓝色的白球，说：“我真希望我亲爱的奶奶能见到它。她和你一样，也少了一只眼睛，艾德米。只要给我一根啃过的骨头，它就是你的了，都不用是大腿骨，或者其他大骨头，一根小胫骨就可以了——哪怕是老鼠的小胫骨。”
“停，路大姐！”格温妮丝尖声拦住她，“你知道守卫团的狼是不能用骨头来做交易的吧？所以，你现在最好把这些念头通通忘掉。”
“抱歉，人家只不过是问一句嘛。这是新规定吗？”
“不是新规定，早在太古时代就有了。”格温妮丝咬牙切齿地说。
“哎呀哎呀，你消消气。”路大姐转头对自己的助手，另外一只喜鹊唧唧喳喳地说，“桃蒂，快去把那边的蕾丝巾摘下来，不然会有游吟诗人飞进来。他们就喜欢这些东西。”
游吟诗人！福狼以前听过这个词，可是现在听见，却感觉骨髓里好像扎了一根小刺一样。
“游吟诗人？”艾德米问，“格温妮丝，游吟诗人是什么？”
“他们会吟诗！”福狼喊。
“对，可你是怎么知道的，福狼？真吓了我一跳。”
福狼愣了一会儿。
“应该是听守卫团的其他狼说的吧。”
格温妮丝好奇地看着他，接着说：“游吟诗人已经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在古时候的北方王国，曾经有很多游吟诗人。最近，他们才又开始出现。但是很少有游吟诗人会飞到边缘之地来，所以你说你听过他们的时候，我才会很惊讶。”
福狼什么都没有说。真相是，他也和格温妮丝一样奇怪，自己怎么会知道游吟诗人和他们吟的诗。
福狼回去值勤以后，站在强暴风的冢上，看着满天星星和不时从空中划过的火红炭火。他知道游吟诗人会吟诗是因为曾经听人提起过吗？但他脑中想的还不只是游吟诗人这件事。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令他不由得紧紧抓住了脚下的梁骨。他想跃上高高的夜空，乘上最热的一片气流，飞到炭火和星空之上，好像那里是他这些奇怪知识的源头。
夜空被火焰撕裂，火山红色的剪影在荒凉的火山环地面上绵延起伏。夜空中不断变换的影子，像一块撕碎的抹布。在天的另一边，如果能看到的话，有什么在等着他。是命运吗？只能依稀察觉到的命运？福狼高高跃起，比以往的任何一跳都要高。气流滚烫，可他却感觉不到这热度。他只觉得冷，寒冰一般的冷。他虽身处火山环，却仿如坠入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