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还没有准备好
10 还没有准备好
同一天——
1935年1月7日，星期一
回到家，我看了一下时钟：四点四十五分。还 没有到叫醒爸爸的时间。
我在床上摆好两个双层火腿三明治、一碗土豆沙拉和一小段意大利萨拉米蒜味香肠，然后打开书。我才刚看完第十一章，就听到敲门声。穿过客厅，还 没开门，一听见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卡寇尼太太！”我说着，眼睛看着这个如同在画框中的大块头女人，她背后是一片蓝色的海洋和灰暗的暮色。
“穆思，你耳聋了吗？我已经整整敲了五分钟的门了。”卡寇尼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你家的电话。”
卡寇尼太太的腰腹很胖，两只手臂像大腿一样粗，胸部像两个晃动的西瓜。由于爬楼梯上来的缘故，她又热又喘。不过卡寇尼太太要负责接电话，因为电话正好在她家门外。这样的体型爬楼梯太吃力，她实在不适合接电话，可是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
“去吧。”她气喘吁吁地把她庞大的身子靠在墙上，好让我挤出去。
我想叫爸爸去接，可是看他这么疲惫，我没有勇气提早叫醒他。偏偏现在又不方便叫妈妈接电话，她出去烫头发了，她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顶着满头难闻的、黏糊糊的烫发剂。
到了楼梯底下，电话听筒倒挂着。“喂，我是马修·佛莱纳根。”我说。
“马修?你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犹豫着。
“我是穆思，先生。大家叫我穆思·佛莱纳根。”
“啊！对，穆思。我们昨天见过。我是波第先生，是你姐姐娜塔莉注册的艾斯 特·马利诺夫学校校长。你妈妈或爸爸方便说话吗？”
“眼下不方便，先生。”
波第先生叹了口气：“好吧，没关系，请你传话给他们。娜塔莉不像我们预期的能安顿下来。告诉他们我非常抱歉，可是正如我跟你妈妈解释过的，我们只是试验性地接收她。你们得过来接她……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她还 好吗？”我问。
“好，好，她很好，小朋友，非常的好。她只不过还 没准备好要接受我们这里的课程罢了，只是还 没有准备好。”他说，“小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传个话，告诉你爸妈今天晚上一定要来接她。”
“娜塔莉还 没有准备好？”我问，“可是她才到那边一天而已啊。”
“三十六小时。对，对，我知道。恐怕我得说，这件事情很快就可以见分晓了。如果你父母有疑问的话，请他们打电话给我。不然今天晚上我会等他们来。”
电话咔地挂断了，我满脑子地疑问：为什么？她做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能够在一天之内完全了解了娜塔莉？他们根本连试也没试。
我想回圣·摩尼卡，可不是这样子回去……不是因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就能回去。我的腿突然变得很沉重，楼梯太陡了。
我推开家门，妈妈回来了。她深色的头发烫直了，额前还 有个波浪卷。她穿着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看看我怎么样啊？”她转着圈，整张脸散发出光芒。我闻到一股讨厌的烫发味和浓郁的香水味。
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头发做好了。你没有看到我的纸条吗？”
“妈……”我的话冻结在胸口，“很漂亮。”我的声音哑了。
妈妈露出疑惑的眼光。“穆思，”她摸着我的肩膀，“要把她留在那里的确很不好过，当然不好过。我们能怎么做呢？这是她的机会啊，儿子。她会好转的，我知道，我从这里感觉得到。”她拍拍她的胸口。
我没办法看着她。“该叫醒爸爸了。”我低声含糊地说。
我在爸妈漆黑的房间里坐下来，床发出吱吱的声音，不过爸爸一动也不动。他的头发好像都滑到后脑勺去了，不再和我的头发一样浓密地覆盖在额头上。他秃头的部分以前还 不到一枚硬币大，现在却有棒球那么大了。他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我轻轻摇动他的手臂：“爸爸，我们得去接娜塔莉。波第先生来过电话，他们不要她留在马利诺夫学校。她不能留在那里，连今天晚上都不能。”
爸爸张开眼睛。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突然踩到钉子一样。“再说一遍。”他说。
我第二次的解释还 没说完，他已经起身坐在床上了。
“你妈妈知道吗？”
我摇摇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吹了一声口哨，眼睛盯着地毯上一块磨损的地方。
“好吧，儿子。这事我来办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