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旅途的第三天
一次悲哀的打击
夜里,邦达施忽然又狺狺地狂吠起来。拉比齐感到累极了,所以就把邦达施搂得更紧,同时告诉它放安静些。邦达施再也没有出声,两个都睡着了。
拉比齐在天亮的时候醒来,他立刻发现,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已经离开了。他并不为此感到难过;事实上他感到松了一口气。他高高兴兴地爬起来,伸手去拿皮靴。
可是他惊呆了,那双皮靴不见了。拉比齐在干草中里里外外找了很久,一点影子也没有。那个人偷偷地把皮靴拿走了。
“嗨,我一双漂亮的皮靴!”拉比齐叹了一口气。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把双手郑重其事地拧在一起,坐着深思起来。
对于大多数的孩子说来,如果有人偷走了他们漂亮的皮靴,他们一定要大哭一场,特别是当他们还得打着赤脚走好长一段路程的时候。可是拉比齐没有这样。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对邦达施说:“我们去找他,邦达施。哪怕我们得花十年工夫,我们也得找到他。我们一定得把皮靴找回来,即使他把它们藏到皇上陛下的烟囱里,我们也要把它们找出来!”
就这样,拉比齐打着一双赤脚出发,去找他的皮靴去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这个世界是太大了,有许多地方可以叫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把皮靴藏起来。
于是,他的一些最奇怪的冒险行动也就这样开始了。
吉苔
拉比齐在路上走着,走着,想找出一个办法找到他的皮靴。这确是一桩难事。
他走了约莫半个钟头以后,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在他的前面走。
那女孩的头发很长,一只小绿鹦鹉栖在她的肩上。她走得很快,提着一包用一条红手巾包着的衣服。
她的名字叫作吉苔,是一个马戏班里的演员。
拉比齐非常喜欢她的那副模样儿。她穿着一件连衣裙,上头有银色缎带镶的边。说实在的,这件衣服颇有点儿旧,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她还穿着一双白色的鞋子,鞋扣是金色的。这双鞋也够旧的,还打了补丁,但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拉比齐加快步子,要赶上她。
“早上好。”他一赶上前就这样说。但是他大吃了一惊:回答他的是那只鹦鹉。
“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鹦鹉说,简直是个话匣子。要不是吉苔把它的嘴卡住,它可以把“早上好”说几个星期。
吉苔和拉比齐开始交谈起来。
她告诉拉比齐,她的老板怎样在她生病的时候把她扔在一个村子里。老板已经走出很远,过了两个村子和一个市镇。他要她病好了再赶上来。
“我已经过了两个村子,”她说,“看来,这次旅行路程很远。”
“我也是在旅行,”拉比齐说,“我们可以一道走。”
“好,”吉苔说,“我感到很不痛快,”她继续说,“这天早晨,我把我的匣子放在路旁,到井边去喝水。等我转身去取它时,它不见了。有人把匣子偷走了。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包括我的金耳环。”
“有人把我的皮靴也偷走了,”拉比齐说,“不要苦恼,我们将要把耳环和皮靴都找回来。等着瞧。走吧。”
“不过我现在很饿呀。”吉苔说。
“我的天!”拉比齐想,“她起先很苦恼,现在又肚皮饿了。看来,所有的女孩子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不过他觉得她非常漂亮,他还是打算安慰她。
“我们在下一个村子里一定可以找到一些活干,我们不会再挨饿的。我们可以找一个庄稼人要点活干。你能够干些什么?”
吉苔很骄傲地昂了昂头。
“什么事都能干!我能骑马,我能站在马背上,叫它从一个大铁圈里钻过去,我能同时用十个苹果玩戏法,我能咬穿一个厚玻璃啤酒杯,我能把碎玻璃片吞进去,一句话,马戏班里人们能干的事情我都能干。”
拉比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欢,把帽子都笑落了。
“我想你能干的那些事对我们毫无用处。如果你只会用苹果玩戏法,只会吞掉玻璃啤酒杯碎片,我相信没有任何庄稼人会雇用你的。”
吉苔感到很生气。但是拉比齐把他最后的一片面包送给了她吃,他们又和好了,同意在一起找活干。他们向下一个村子进发。
拉比齐在路的一边走,吉苔在路的另一边走,邦达施走在他们俩中间。吉苔的鹦鹉栖在她的肩上。他们象兵士一样,按照拉比齐吹的口哨的拍子开步走,因此他们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好象没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下一个村子。
翻晒干草
拉比齐看见一个农人和他的雇工一道在砍饲草。他走到他面前去,问:“你要雇用好的雇工吗?”
农人听了感到很有趣,因为拉比齐和吉苔都长得那么矮小,而且穿的衣服颜色也太招眼,此外还因为他们带着一只鹦鹉和一条狗。
“为什么你们认为你们是好的雇工呢?”他问。
“尽管我们什么也不懂,但是我们愿意尽可能地学习。”拉比齐说。
农人听了这个回答很高兴。虽然他从来没有雇用过象拉比齐和吉苔这样的工人,但他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帮助翻草:他想要把草尽可能地晒干。
其他的那些雇工正在吃早饭,所以他们也把面包和腊肉分了一些给这两个孩子吃。
当他们吃完了早饭以后,他们就开始干活。吉苔把她的衣服包和鹦鹉放在一棵树的枝子上。
他们俩每人领了一把干草叉。他们的任务是翻草,然后堆成垛。
拉比齐的身体很结实,手脚也很灵活,他翻草的时候,没有把草弄得四面乱飞。
吉苔可是劲头不大。她在马戏班里从来没有学过这样的活,不一会儿就感到腻了。
她翻了一会儿,把草堆成一个不整齐的小垛,然后就在它上面坐下来。
“拉比齐,我觉得很热。”
拉比齐没有回答,继续干他的活。
“拉比齐,我又饿了。”过了一会儿吉苔又说。
拉比齐仍然没有理她。他把草整整齐齐地堆成垛。没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堆了三个草垛。由于拉比齐没有理她,吉苔感到很生气,所以她就更加讨厌干活了。
她先很笨拙地把干草叉向四周乱捅了几下,结果把叉弄断了。立刻,她的火气变得更大了。又扒了几下草,因为她的动作很笨,又弄断了三根耙齿。后来她把干草和鲜草搅混了。农人看到她的这种作风,就决计不要她。没有干活就没有饭吃!
因此农人就拿起一根棍子,走到吉苔面前来,要把她赶走。吉苔一看见他拿着一根棍子走过来,没等他走到跟前,就急忙溜掉了。她把耙子甩到一边,取下鹦鹉和衣服包,钻进一堆灌木丛中不见了,敏捷得象一只松鼠。
邦达施也喜欢玩耍而不愿意干活。它连蹦带跳地跟在吉苔后面。灌木丛后边有一辆装水的小车。吉苔和邦达施就藏在那边。
“不准你到这儿来,别让我瞧见你!”农人大声叫骂。
吉苔就这样丢掉了她的工作。不过谁知道,她那个马戏演员的脑袋里又在酝酿着什么主意呢?
拉比齐亲眼看见这儿发生的一切,很失望。但他仍在继续干活。他心想:“这不是吉苔的过错。过去不曾有人教她干过这种活。我们既然在一起旅行,我就得照顾她。我得把我的饭分一半给她吃。”
拉比齐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干了一天活,赚得了足够两个人吃的饭。
吉苔、邦达施和鹦鹉只是到了天色很晚的时候才出现。可能他们在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些水果之类的东西当做午饭吃。谁也不知道直到天黑他们整天干了一些什么事情。
表演
黄昏时分,大家的工作都干完了,所有的农活工人都坐下来吃饭。他们人数很多,所以桌子也摆得很长──将近两丈长。那桌子是放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面的。农人的妻子端来了四大盘豆子,三个更大盘子的马铃薯。拉比齐也坐下来,和他们一道吃饭。当他正在琢磨怎样可以找到吉苔,同时给她一点饭吃的时候,忽然丛林那边响起号角声来了。
大家都抬头向那边望去,一个个不禁大吃一惊,弄得连食匙都落到地上去子。因为他们看到一个惊心动魄的情景,正从小路上向他们移来。
吉苔穿着一身金色的衣服,坐在那辆原先装饮用水的小车上,向这边来。拉车的是邦达施,车上饰满了花朵。邦达施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花环,尾巴上戴着一个蝴蝶结,连它两边的缰绳上也缀着花朵。车子前边有一根杆子升向空中,杆子上吊着一个环,那只鹦鹉就栖在环里荡来荡去。
不过最使人头晕眼花的还是吉苔。她穿着那套金色衣服,她的头发铺在她的肩上,坐在车上简直象一个皇后。是她在吹一个金色的号角。这一套行头,包括那套衣服和缎带,当然是从她的衣包里取出来的。
至于这只聪明的邦达施,它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训练得会干这种活,那就是吉苔的秘密了。对于拉比齐说米,能有这样一位花样繁多的朋友结伴同行,既会快乐,也会顶住困难,确也是一桩难得的事。
所有的人都乐呵呵地大笑起来,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对于吉苔和邦达施都表示钦佩。
吉苔从车子上跳下来,开始表演。她摊开一块油布,作为舞台。她象一个陀螺似的旋转了几下,接着又象只鸟儿一样,跳了几跳,同时敲起一个小鼓。
她手里拿着一个环子,人不时从里面钻着跳过去。这个环子很小,但她能钻过去,象一个仙女一样。
这一场表演都非常激动人心。可更好的还在后面。
吉苔取出一根绳子,把绳子的两端系在两棵橡树上。她象一只猫似地,一下就跳上去了,然后伸开双臂,在这根细绳上走动,远离地面。
这情景把拉比齐吓懵了。他连忙跑到绳子旁边,准备她落下来时接住她。不过吉苔只是笑。她在这绳子上行走,就象人们在地上走路一样。当她走到尽头的时候,就轻轻松松地跳了下来。
“好家伙,这样的表演我从前还没有看见过!”拉比齐说。同时他心里满怀希望地想:找到吉苔的耳环和他自己那双皮靴,将会比他所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因为:如果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是藏在一个地窖里,吉苔既然能够轻轻松松地钻一个小环子,当然也可以爬进哪怕只有耗子洞那么小的一个小口;如果那人藏在一个放柴草的楼顶上,吉苔既然什么样的高度都不怕,自然可以爬到屋顶上去,把所有的的顶楼和阁楼瞧个仔细。她一定能找到她的匣子和他的皮靴。
当然,拉比齐的想法错了:吉苔受过的训练只是钻铁环和踩钢丝,并不能做别的事。所以这并不意味着她也可以钻地窖和爬顶楼。
在这同时,所有的雇工都对吉苔的艺术称赞不已,他们甚至忘记了吃豆子和马铃薯。
吉苔又回到她的车子上去,拿起那根杆子,连带栖在环里的那只鹦鹉。她把它高高地举在自己头上。接着就慢悠悠地用她的脚敲起鼓来,同时唱起一种奇怪的,只有马戏班里的人和鹦鹉能听懂的歌。
鹦鹉开始在环子里打旋,转来转去。它一会儿用爪子抓住铁环倒悬着,一会儿用嘴咬住铁环,摆动着双爪,打恭作揖,或者把头斜歪着,象一位中国贵妇人。然后又跳了一种“熊舞”,接着又象蒸汽机似地呼啸了几声。最后它翻起筋斗来,翻得飞快,看上去简直就象一大堆鲜艳的色彩在晃动。
作为最后的一个惊人的节目,吉苔又举起杆子,喊:“晚上好。”同时把杆子向拉比齐一挥,马上鹦鹉就飞向拉比齐,栖在他的肩上。它叼起拉比齐的帽子,扔到地上,不停地说:“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吉苔笑得不亦乐乎,鹦鹉也是如此。
所有的人,包括那位农人,都捧腹大笑。只有拉比齐惊得发呆,肩上扛着鹦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雇工们配合着鹦鹉,齐声唱起来。只是到了最后,拉比齐才参加大家的欢乐。他把鹦鹉从他的肩上取下来,把它放在地上,用他的帽子把它盖住。
“你再向大家作揖打恭试试看!”他说。
当然鹦鹉现在不干了,因为这位世上最聪明的动物,从头到尾全被盖住了。鹦鹉和帽子现在只能盲目地团团打转,直到吉苔把帽子揭开,释放了它为止。
这次表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给了吉苔一些豆子和马铃薯吃。农人也不再对她生气了,因为他也控制不了笑,而在要笑的时候,你想生气是不可能的。
“我这次干的活不好吗?你喜欢我这次干的活吗?”吉苔问。
“干这种活也不坏,”拉比齐对她说,“当你没有别的活干的时候。”
干草垛上的谈话
那天晚上,农人的妻子把吉苔带到屋子里去睡。拉比齐和其他雇工睡在外面的干草垛上。躺下以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今天还是没有找到我的那双皮靴。”
“什么皮靴?”躺在他旁边的一个雇工问。
“今天大清早,有人把它偷走了。”
“这真滑稽。也有人偷走了我的那件蓝外套。”
“也有人偷走了我的那把斧子。”另外一个人说。
“有人还从阁楼上偷走了一只火腿。”还有一个人说。
“我也丢失了一包钱……”
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村里有一个小偷。他们开始奇怪,这个贼究竟是谁。大家都想找出办法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这时月亮已经升到天空。于是他们便一个接着一个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