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29)
千人大阵落脚莲花坞，魏无羡故地重游难免心生怅然之感。众人移至厅内，遂一落座，便有一个客卿模样的人向江澄汇报情况：两名普通女子携着珍贵草药找上门来说与今日围剿乱葬岗之事。
事来的蹊跷，江澄与众人歉了一礼后，便随着客卿去往外面。
走时说是去去就回，可事实却半晌未归。当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江澄步履如飞地迈进大厅，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子。
金光瑶一看到这两名女子便心知不妙，目光不由地转向聂怀桑，丝毫不掩饰眼底泛起的丝丝寒意。
聂怀桑折扇半遮面，下意识地往蓝曦臣身边靠了靠。
众人跟随画面中的思思与碧草再一次回顾了金光瑶曾经所做的恶事，尽管已经时隔多年，尽管在座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些秘密，可再一次听到，还是会忍不住骂道：“简直丧心病狂，罔顾人伦！”
金光瑶面色阴沉如水，可他无法反驳。
画面中，众人群情激奋地指天指骂了一通后，便决定不日一起攻上金麟台。
【当年他们是不是也像今晚这样，一群人聚集在某一个地方，开了一场秘密会议，指天指地骂了一通，然后就决定要围剿乱葬岗了？】
众人闻言，不由面上尴尬，如魏无羡所想，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围剿乱葬岗之前，他们的确像今天这般如此。
魏无羡却是颇为不耐地心中啧道：怎么又把心声说出来了。按这情况，一会儿可别……
会议结束后，宴厅也已准备好，而就在大家都入席后，却发现席间少了两道身影。听得江澄的冷言冷语，蓝启仁心中颇为不快，连带着在画面外蓝启仁捋着胡子狠狠冲魏无羡瞪了好几眼，魏无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为所动，并且更加贴近蓝忘机几分，蓝启仁更加吹胡子瞪眼起来。
画面中的魏无羡和蓝忘机脱离众人的叨扰，逛莲花坞逛得好不自在。离莲花坞越来越远，带着蓝忘机旧地重游，魏无羡莫名兴奋，指这指那恨不得将自己所做的所有调皮捣蛋的事都一股脑告诉蓝忘机，很想在他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并且期待蓝忘机的每个反应。
两人到了那棵树下，魏无羡爬上树，到了某个高度，忆起往事，与眼前这一幕重叠，不禁眼含热泪。目光所及之处，蓝忘机镀着清冷的月光，白衣如雪，仰头看他爬这么高，脚步微微向前近了一些，双臂欲开不开。
【如果他接住我，我就……】
魏无羡掉了下去，蓝忘机瞪大眼睛，一个箭步上去，将他接住，或者说，被他扑了满怀。
蓝启仁：“！！！”
江家祠堂里，魏无羡祭拜时忽觉身旁一暗，偏头一看，蓝忘机持着三支香跪在他身边，两人整齐划一地磕头跪拜，动作一致，隐隐有些庄严肃穆之感。
【但我真的很想把这个人带给你们看一看。刚才这两拜就算拜过天地和父母了，你们二位先帮我把旁边这个人定下。最后一拜我先欠着，今后找机会补回来……】
魏无羡：“……”果然说出来了！
蓝忘机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逐渐变得柔情似水，看得魏无羡心驰神往，一个把持不住，就侧身向他怀里摔去。
蓝启仁：“！！！”蓝家的列祖列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看这一幕！
江澄唇角的肌肉有些抽搐，忍了忍，偏过了头。
江枫眠、虞夫人：“咳咳……”
魏无羡一激灵，慌忙坐直身子，刚才一个激动，忘记江叔叔虞夫人也在了，咳咳，罪过罪过……
纵使脸皮再厚，在一手将他养大的长辈面前，也难免有些尴尬，魏无羡道：“那个什么……这故事难道就讲我跟蓝湛的甜甜蜜蜜？这有什么好看的啊，换换换！”
应他要求，甜蜜部分过去了，因为江澄来了。
两人当时还没有冰释前嫌，是以江澄一来，免不了就会发生口角。
闻得江澄说出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尤其是侮辱蓝忘机。魏无羡心中怒火狂飙，脑袋一热，一道符篆又快又狠地击向他！
江澄没料到魏无羡会突然出手，一时不备，被打得正着，出手反击，蓝忘机却阻在中间。
三人顿时在祠堂前混战起来！
胡乱对了几招，魏无羡猛然惊醒，此时身处何地，又在做什么！宛如一盆凉水迎头盖下，浇得他眼前忽明忽暗。另外两人察觉不对，兵器相击后，纷纷停手，而魏无羡此时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后面再发生的事，魏无羡就不知道了，可显然后面的事，并不是很简单，便愈加全神贯注地看起来。
正当江澄快收不住鞭势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二人中间。
一见是温宁，江澄登时就疯了！咆哮着让他滚出去。
温宁完全不复以往傻愣愣的样子，只见他拿着随便，剑柄直往江澄身前捅，江澄鬼使神差地听了温宁的话，伸手一拔，将随便拔了出来。
接下来，就很好猜了，江澄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疯的！
魏无羡猜得没错，江澄的确难以置信，状若疯癫。他神情复杂地看向一边的江澄，想看他如今对此什么反应。而江澄在这一幕到来之前便转过了身子，从背面看，右手手臂微微发抖。
江澄右手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跳，他死死咬着牙，像是在压抑什么。
魏无羡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心知他此时绝对不好受，本来想损他两句的话也停在了嘴边，安静地待着，不去招惹他。
早已料到始末的江枫眠看到此处并不惊讶，只是看着自己儿子状若癫狂的模样尤为心疼，他叹了口气，道：“阿婴，阿澄，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魏无羡沉默，须臾微笑道：“没有。”
“我们又不是瞎子，有没有我们会看不出来？”一直沉默地虞夫人冷言出声。魏无羡一怔，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到虞夫人不同以往的目光看向自己，幽深地眸光钉在自己身上，眸中的认真任谁也不会感受不到。
魏无羡心跳停滞了一拍，即将破口而出的辩解之词瞬间咽进了肚子里，心底不禁有些慌乱，虞夫人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别是要道谢吧……我……我真的受不起……
并没有给魏无羡太多瞎想的时间，虞夫人冷哼道：“这些年，你总算没有白吃我江家的粮食。”
魏无羡哑口无言，却是心中一暖，依虞夫人的性子，让她说出道谢这种肉麻话，她宁愿选择被一刀捅死。
魏无羡懂，因他幼时常年被骂，虞夫人对他从来都是疾言厉色、冷言冷语，再有几分好颜色的话，虞夫人怕是对他也说不出来。而这句话，便是对他所作所为最大的认可了。当即嬉皮笑脸道：“那是自然，莲花坞的饭菜这么好吃，怎么能白吃！”
虞夫人不再说话，定定看着魏无羡，眸中波光涌动，辨不明情绪，许久，才无言地将视线移到画面上。
画面中，蓝忘机背着昏迷的魏无羡出了莲花坞，温宁紧随其后。
众人随着温宁与蓝忘机的交谈中得知剖丹的过程，与魏无羡决定剖丹的决心。魏无羡想当然的回忆起了当时的痛苦，眼睁睁看着原本灵力充沛的灵脉慢慢枯竭、干涸，直至没有一丝波澜，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没有经历过的人，真的很难想象。可惜，江澄他懂。
忆起往事，魏无羡面上难掩郁色。蓝忘机一直在留意身边人的动静，见状，他缓慢而又坚定的握住了魏无羡微蜷的手。
江澄紧攥的拳头，因用力过猛，骨节发出“喀喀”的响声。
魏无羡赶紧叫道：“江澄！”，旋即缓了语气道：“别发疯了，这么多人，你一宗之主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半晌，江澄颤抖的右臂缓缓平静了下来。
画面中魏无羡已醒，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来到云萍城里的一所观音庙里。
两人俱是怔然，金光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什么这么宝贝一个观音庙的地契？
二人在观音庙里观察一圈，与前来行礼的僧人寒暄几句，便出了观音庙。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里，魏无羡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随后蓝忘机又添了几笔，笔落后，地面上俨然是一副观音庙的俯瞰图。
二人决定找个地方落脚，晚上行动。
画面到了这，魏无羡眼皮跳了跳，这这这……这往事有些不堪回首啊！何况蓝忘机接下来的行为实在有损含光君的颜面啊！况且，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还好，可是这么多人！蓝启仁都在！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画面中已经到了二人在客栈中，魏无羡偷偷让蓝忘机喝酒的画面。
魏无羡在画面外一拍额头，要坏！
众位小辈看到含光君又喝酒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一次更是眼睛发亮地等着含光君的表现！
魏无羡立刻大声道：“我想问！请问！这个鬼东西能不能跳过某个情节啊？！”
众人被他的乍然高声惊得一抖，无人应答。
半晌后，蓝曦臣道：“可能不行，在你来之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像是知道他所担忧的是什么，蓝曦臣好心的安慰他道：“你放心，之前我们已经见过忘机醉酒后惊世骇俗的表现了，已经习惯了。”
魏无羡：“……”
仿佛感受到身边人逐渐阴沉地目光，魏无羡脖子一僵一僵地转向他，苦哈哈地哀嚎道：“蓝二哥哥……我对你不住啊……”
他没敢说，接下来的一幕，比以往醉酒都刺激！
不负众望，醉酒的忘机睁眼就咬人，魏无羡毛骨悚然，脱了身就要跑，这时避尘出鞘，将魏无羡的一片衣角钉在地上，魏无羡一时动弹不得，蓝忘机将他拎了起来。
看到蓝忘机还想在地上戳几个洞，魏无羡板着脸教训他，还别说，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可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看着蓝忘机这个从小三好学生的样子在自己面前乖乖听训，那感觉，啧啧啧，容魏无羡嘚瑟一会儿！
蓝启仁忿忿不平冷哼出声，就魏无羡这块货，还好意思教训他的侄子！
魏无羡听到了蓝启仁那边的动静，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个心理准备比较好，毕竟年纪大了……
“那个，蓝老先生。”
蓝启仁斜睨他一眼，遂又收回目光，目视前方道：“何事？”
魏无羡随手抓抓头发，笑容中有点点不怀好意地样子，道：“您要不回避一下吧。”
蓝启仁目不斜视：“为何？”
此时，魏无羡笑容中的狡黠更是显露无遗，偏偏还装出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就差拿个小手绢捏在手里绞来绞去以表示自己的纠结心情，江澄在一旁看得想踹死他，就在江澄要动脚之时，魏无羡道：“接下来可能有点挑战您的心理极限了，为了您好，还是回避一下吧。”
蓝启仁不置可否，恍若未闻，心道：笑话，老夫活这一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便知道魏无羡所说的“挑战心理极限”是何意了。
额头青筋暴跳，气喘得比平时粗重了不少，胡子跟着一颤一颤地要飞起来。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他居然看到他从小带大的得意门生偷鸡摸栆！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了！这是要气死老夫吗？！
胸中一股业火狂飙，血气直冲头顶，带动着全身都跟着颤颤，蓝启仁怒道：“魏无……”
话还没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打断了，原来是蓝景仪看到他家含光君全神贯注在墙上画出那般污秽地内容，实在是忍笑忍不住了，这才决定不憋了，笑吧，禁言他也认了，没办法，喝醉的含光君实在……太可爱了！全然不复平常在他们面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有了蓝景仪的开头，其他几个小辈好像心里有了底，也跟着笑出了声，何况魏前辈都笑得那么开怀，怕什么！
蓝忘机眼瞅着画面中的自己惊世骇俗、丑态百出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没有丝毫印象，完全就像是在看陌生人的故事，只是这个陌生人长着和他一样的脸。
在看到身边这个罪魁祸首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他还真是怎么都生不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