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幸福的安迪
星期一中午，安迪看见走廊上放着一碟子李子蛋糕，一大堆蛋糕切片层层重叠，还热着，散发着香味。蛋糕上撒着绵白糖。几只贪婪的马蜂围绕着碟子嗡嗡地叫，落在黏糊糊发亮的李子上。
约尔格坐在放着碟子的桌子角儿上。
“这是给你的！”约尔格指着蛋糕说，“你知道这是谁给的吗？”他的语气中透着疑惑，好像他认为这一切是一个错误似的。
安迪点点头说：“我知道，这是她答应我的！”
“谁？”
“我的新奶奶！”安迪挑衅地看着哥哥。
“你，和你奶奶！”约尔格用手指敲敲前额，意思是说安迪在胡闹。接着，他把手伸向那堆蛋糕，没等安迪开腔，他已经把最上面的一块拿走咬了一口。
安迪把碟子拉开了。约尔格吃了自己的蛋糕，还伤害他——安迪吃的亏太多了！
“这回看来起码是一个真的奶奶了——不是想像出来的！”约尔格说，“一位不真实的奶奶不能烤出这么真实的李子蛋糕……另外，这位真奶奶拜访了母亲，还说你是她所见过的最乖的孩子。母亲问真奶奶，她是不是搞错了……我还能再吃一块吗？”
“不行！”安迪坚决地说着走进厨房，他把碟子拿走了。母亲左右吻着安迪的面颊，向他叙述着他已知道了的情况：新的邻居来过了，她是一位十分慈祥的老奶奶，她大大地夸奖了安迪助人为乐的行为……
母亲抚摸着安迪的头，把他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她说：“你不明白，安迪。要是人们夸奖一位母亲的孩子，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开心的事！”然后母亲告诉安迪，他要是今天下午把碟子送回去的话，他可以给老奶奶带去一瓶新做好的果酱和几枝花园里的玫瑰花。
这个碟子是老奶奶家玻璃柜里那些带金边的精致碟子中的一个。安迪把它包在绵纸里，和果酱、母亲给他从灌木丛中折下来的玫瑰花束一起放在篮子里。
“像小红帽送给外婆的篮子一样！”当安迪提着篮子要走时，母亲笑着说：“只是还缺少果子酒，等一等！”
母亲拿来一瓶自己做的果汁，开玩笑地对安迪说，如果他碰到了狼先生的话，应该用好听的话哄骗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狼把自己吃掉。安迪穿过屋前花园，因为他的篮子里净是些易碎的东西，所以这次他不可能从栅栏缺口爬过去。
老奶奶坐在窗前，她下楼替安迪打开花园的门。她对这所有的礼物那么满意，都让安迪有些不知所措了。老奶奶让他把那个碟子和其他的碟子放在一起，把玫瑰花插到一只花瓶里。
“我特别特别喜欢花……”老奶奶说。
“还有动物和孩子！”安迪补充道。
老奶奶露出微笑，因为安迪已经完全体会到她的爱心。
老奶奶继续说：“今天早上，当我把火柴还给佐伊伯利希太太时，她说可以把花园里的一块地提供给我。明年春天我可以在那里开辟一个花坛。可惜今年种花已经太晚了。”
“一点儿也不晚！”安迪喊道，“我们家有一些花，现在正是开始种的时候：丁香，紫菀，荷包牡丹……我们可以移栽这些花……这很简单！”
给新奶奶种一个花坛的想法使安迪特别兴奋，他忍不住想马上回家移花。老奶奶拦住了他，因为安迪根本不知道他父母是不是愿意把他们的丁香和紫菀送给别人，其次……
“这一点我不用问就知道。”安迪打断老奶奶的话，“我父母很愿意把多余的东西送人。我家花园里的花长得那么密，就算刨出几棵，也一点儿都不影响……”
其次，老奶奶继续说，她有许多活儿要做：除了为一位老奶奶移栽花之外，安迪肯定也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安迪没等老奶奶说完就奔出房门，咚咚地下了楼。当佐伊伯利希太太愁眉苦脸地出现时，安迪已经到了大门外面。
母亲立刻同意了，安迪和母亲一起在花园里挑出几种植物，给它们浇了水，好使它们较容易地连同土团从潮湿的地里挖出来，这样就不会损害它们的根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植物一棵挨一棵放进一个浅的大塑料盆里。
母亲问道：“你知道在新奶奶那边，你们应该怎样种这些植物吗？告诉新奶奶，她必须用铲子为每棵植物挖一个合适的坑，小心地把包着根的土团放进去，把土压紧，然后必须浇足水……”
“我不告诉她这些！”安迪解释说，“因为她患有‘湿风病’，不能弯腰。这些事我一个人干就行了。你不相信我吗？”安迪端起了塑料盆。
“当然相信。你已经长大了。”
母亲走在安迪身边，帮他打开花园的大门。
“新奶奶需要你，安迪，不是吗？”
“是的！”安迪自豪地说，“买东西、做饭、整理衣物、种花——她经常会需要我！”
“她比苹果树上的外婆更需要你！”母亲一边往回走一边告诉安迪。
安迪在马路上，站在两个花园门之间沉思了片刻。如果他想得没错，苹果树上的外婆根本不需要他！苹果树上的外婆一个人能做所有的事，而且做得要比安迪好多了。她不用在一只红白横条的袜子里存钱，就拥有她想要的一切——小汽车、帆船……要是她缺什么，她也能为自己搞到，比如马……对于她来说，一些开花灌木——丁香和秋海棠——没有什么特别的！她会摇着羽饰帽子问，安迪是不是不知道，她的父亲是某某国国王的园艺总管，在那里栽培了名贵的玫瑰，还有蓝色郁金香和其他珍稀品种。然后，安迪和外婆乘喷气式飞机飞往某某国，外婆就是在那里从她父亲手上继承了一座童话般神奇的美丽花园，安迪在这一片芳香扑鼻、五光十色的花朵和绿叶中间，觉得手里端着几株紫菀简直是太寒碜啦……
幸亏老奶奶完全不同，当她看到安迪的塑料盆时，高兴得拍起手来。
“这么多！还有秋海棠！”她幸福地叫起来，安迪不让她帮着移栽花。可老奶奶非要一起做不可，他们差点儿争吵起来。后来安迪搬来了踏脚凳，老奶奶舒适地坐在上面，用一个小铲子挖土，安迪才同意她一起干起来。
很快这块地变成了一个漂亮的五彩缤纷的花坛。他们在外面一圈种了有着柔和的淡青色、微红色和淡紫色的紫菀，然后是闪光的秋海棠，再往里是开着白色和粉红色花的丁香和荷包牡丹。
“你想不想听一个关于花的故事呢？”老奶奶问。
“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呢，还是一个想像出来的故事？”
“是一件我自己经历的事。其实不是关于种花的故事，而是关于种树的故事。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姑娘，第一次听到‘原始森林’这个词儿。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那幽默的弗兰茨叔叔说：‘那是一片壮丽的大森林，在那里到处长着钟表。’我相信了他的每句话。夜里，当大家都睡觉了，我就偷偷地起床，把我可以找到的所有的钟表都收集起来：我父亲用一条链子戴在坎肩口袋里的银表，我母亲的手表，厨房里的闹表，甚至连煮蛋计时用的沙漏我都带走了。我把所有的钟表都拿到花园里，挖了一些洞把这些钟表整整齐齐地放进去，然后把土铲到上面，用脚踩实，拿喷壶浇足水，又回去睡觉。早晨醒来我立刻跑出去，看第一批钟表树尖是不是长出来了。这时，我母亲去警察局报告说：夜里一个小偷把我家所有的钟表都偷走了……”
安迪根本不相信这些。“种钟表！你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呢！原始森林——嗬！写这个字时可没有‘h’……”安迪觉得自己很聪明，“后来他们没嘲笑你吗？”安迪问老奶奶。
“他们嘲笑得很厉害。警察带着一只狼狗来了，这只狗立刻小跑着来到花园里，在我埋下钟表的地方站住了，叫起来。警察说：‘安静！’当他蹲下时，又说：‘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滴答的声音？’这是闹表在响。后来他把所有的钟表都挖出来，我含着眼泪招认了我夜里的恶作剧……”
“………那么你生那位弗兰茨叔叔的气了吗？”安迪问。
“有一点儿生气。”
“你挨打了吗？”尽管安迪自己从来没挨过打，但是他总是认为，其他的孩子都挨过打。
“挨了一点儿打。”老奶奶承认了这一点。
这时，花坛布置完了。安迪站在踏脚凳旁欣赏着他的杰作。
“多么漂亮啊！”老奶奶感叹着，“太漂亮啦！”她抱着胳膊观赏着这些花，然后用和刚才所说“多漂亮啊”同样的语调继续说，“我不想由于我的缘故使你忘掉你的外婆，安迪！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和她正在苹果树上一起玩儿，对吗？”
安迪点点头。
“有多久你没去那儿了？是自从我来了以后吗？”
安迪耸耸肩膀，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被泥土弄得黑糊糊、沉甸甸的。
安迪猛然想起，昨天夜里他曾经梦见外婆。他们在马戏团里。外婆骑着一只虎在安迪面前不停地转圈。安迪追着她跑，喊着：“等我！”可是外婆骑着虎不停地跑，只转过一次身，向安迪挥挥手……
老奶奶说：“安迪，你为什么不能同时有外婆和奶奶呢？一个有风湿病，需要你帮助：一个在苹果树上，和你一起做令人兴奋的游戏？”
真的，为什么安迪不能一起拥有她们呢？许多孩子都有外婆和奶奶。
老奶奶说：“你要是有时给我讲讲你外婆的故事，我会高兴的。你是不是失去了她的音信？”
“噢！不，我知道，她在印度！正在捕猎老虎！”安迪立刻回答，“我和她一起去印度。她有一只大帆船，你知道吗，我们钻进风暴里去了……”
安迪兴致勃勃地讲着，在老奶奶面前跳来跳去，挥动着双臂，想准确地向老奶奶说明船上发生的情况：他如何降下了帆，如何把马匹和小汽车拴紧，海浪是如何拍打着帆船，浪高得可怕——所有这一切，安迪描述得惟妙惟肖。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安迪不想向任何人透露的一切，现在都讲给新奶奶听了。
我真幸运！安迪想，起初，我一个奶奶也没有，现在我有两个了，一个外婆，一个奶奶——而且可以给一个讲另一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