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原文

车到木鱼镇,从旅游意义出发,即已经到了神农架,因其已经开发的旅游景点皆在木鱼镇周边。木鱼镇早年叫做木鱼坪,神农架这地方,叫坪和垭的地方特别多,坪指山间的平地,垭指两山的狭窄地方,从字义解,木鱼坪则不如叫木鱼垭,然而那都是人家的地名,如一个人姓名,不过一个符号尔。但是,也有些不得其解的,山水从来不属个人所有,人名可以一父定音。所以,我问导游,楚林宾馆对面的山叫什么山,她说叫象山。我问,为什么叫象山?她说,山长得像大象。问山脚农民,农民说,这山叫白毛尖。这景况弄得我有点茫然,再追问导游,导游说,神农架的许多山水,尚不及取名,你看得喜欢,不妨给它们取一些好听的名字。我觉得,这是有趣的事情,我来写神农架的山水,还可以按自己的爱好给它们取名,问题是,我给神农架的山水取了名字,谁认呢?或者说,它本已有名,而我不知,却徒劳地给它们取了新的名字,多少年后再回来,那山又叫出一个令我陌生的名字了。

山水之名,是一个约定俗成罢,木鱼坪中的河,便就叫木鱼河了。但是,有的河也不是一名以终,比如流过新华乡的那条河,上段叫龙口河,随之叫龙畈河,马家河,后面叫平水河,看上去都是一条河。可能是河太长,一名不足以冠之,如长江,中游也叫荆江,下游叫扬子江。细细想来,山水之名,还不完全是一种符号,其中含有一些信息,或者取名者试图让其承载相应的信息,我就此问胡振林,为何神农架的山有那么多的名字?胡振林先生答,老百姓取山名比较主观,姓胡的人会叫他那座山为胡家山,而姓古的人则叫它古家山了,只看谁叫得响罢。

在信息不通达,又未经权威介入,山水之名,多有旁出,这是令风景的写作者头疼之事,以前对旧时文人名什么,字什么,号什么的挺不耐烦,不过是一头生物罢了,取那么些名、字、号,端的是想与大众拉开距离。或者,是担心有所重名么?神农架的风景垭,以前叫巴东垭,经规划人员考证,神农架有两个巴东垭,就把鸭子口里面的巴东垭改名风景垭。山有重名,这不是新闻,西塞山据称就有三个,赤壁则多达九个,在下去看过的赤壁,就有黄州、蒲坼(现改赤壁市)和武昌金口的赤壁,武昌金口的赤壁,问当地老乡,有另名叫“金鸡看玉米”,因那赤壁,如仰视的金鸡,且江心有一沙洲,玉米状。这些赤壁,不外乎都称是三国古战场,但是那水中的战场,真不好说,因为长江边多红石,重庆那地方,索性叫它红岩。

唉,难怪过去赞人坐不改名,行不更姓的,姓名是一个重要的事情呢。只道是像神农架这样的多山地区,山水名字一多,对人的记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那巨厚的地方志翻一翻都令人惊惧,在神农架转了一大圈,强闻博记也只记下几个要冲地名,且大多与旁事关联,豹儿洞:有老虎吃过人;高白崖:姓高的人家住的崖上,却是因为高林是负责我的行程联络的人,那是他的家乡;松柏:区政府所在地;玉泉河:下去游过泳;阳日:上化石山拣过化石;红坪画廊:风光秀丽;天生桥:有山形如桥;宋洛:在那里喝酒喝醉了;大九湖:未去,便是遗憾的记忆。然而,记忆最深的名字是牛栏头,那里有最后一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