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洞迷香》原文

在北京王府井商业区的名牌球鞋店门外,一个剃平头看来相当惹嫌的小胖子在撒野:

“我要!我就要耐克!”

爸爸妈妈在哄:

“你去年买的阿迪达斯也是名牌,好几百块呢,多登样——”

“不!”小胖子朱锦标跺足:“这双已经破了,也不流行了,我不依。你看你看!”

身边还有他二姨。二姨交了个香港男朋友。这天一家子在“全聚德”吃过一顿填鸭,逛逛王府井。小胖子觑准机会,非要讹一双新球鞋。偷偷用刀子划了一道。

他是新中国“一孩政策”的小霸王,大部份人家只生一个,宠到不行0这勾当明明被识破。

“不给小爷买,我回家!”大吵。

在外人跟前,为了面子,也为了讨小孩欢心,结果进去挑选。

朱小胖奸计得逞,得意洋洋翻小白眼:

“匡域不中意,彪马不中意,我要最新款耐克。”

他盯Nike那横冷宰人的一字眉商标:

“周明亮也想要,我要比他早。”

二姨的男朋友掏出信用卡。朱爸爸连忙推辞,坚持付钞。这小孩是有点横行霸道不讨喜没礼貌,可儿子是自家的好,还是顺他意——到了一种“奴隶”的程度。朱小胖益发张狂。

“好了好了,宝宝,”妈妈拥她那宝贝的说谎专家:“包好后拎。就会使诈。”

妈妈没半点不好意思。还一脸溺爱:

“闹得呢……声音那么响亮怎不参加合唱团?”

朱小胖得宠不收手:

“那旧的破了又不合脚,穿得不舒服,扔掉好了。”

当场换上新球鞋,一蹦一跳出门。去年的阿迪达斯就不顾了。

二姨的男朋友小林摇摇头,算是见识过。咦?他日自己的孩子会宠成这样么?真受不了。

这小胖个子不逊他妈,猪一样。

球鞋店的店员和顾客人人瞧不顺眼,恨不得上前给一顿毒打教训——可那是人家的心肝宝贝,没辙。

“买好了,乖乖的跟我们逛故宫去。”爸妈又向香港来客小林道:“你以前没来过吧,真不巧,最近太和殿三百年来首次闭门大修。迎奥运嘛。”

二姨笑:

“来了也逛一下吧,其他宫殿都开放。快走,四点半得关门了。”

一行人走到地铁站。小朱又跺足——新球鞋,有力量:

“不坐地铁啦,打的吧。肚子撑得很,走不动。”

“计程车不能停在长安大街,得从北面神武门进去啊。”

“不管了。”他嘟哝:“打的打的!”

——北京人要是觉这个人讨厌,没教养,常用非常有趣的形容词。身边一些路人瞅这不过七八岁,小学才二年级的平头小胖子,都这样评价:

“谁家小孩?‘猪不啃,狗不叼’的。”

猪又脏又丑,食性很杂,荤素不择,凡是人能吃的,牠都吃;人不能吃的,牠照样津津有味大嚼果腹,还发出贪婪咀嚼响声。狗呢,更厉害,连大便也舔得干干净净,“狗改不了吃屎”

——所以“猪不啃狗不叼”的地步,比屎还臭,该多惹嫌!

大人们还有兴致大谈:

“去看看皇帝的生活。”

小胖子不屑:

“哼!皇帝?我就是!”

那嘴脸,简直放进动物园中当怪兽展览,还可收门票。

虽然故宫大修,到处是施工禁地,闲人免进。太和殿外悬了一幅巨大的喷绘彩画,聊作弥补。游客有点失望、生气,但千里迢迢而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这天是假期,中外游客都在这总面积七十二万平方米的宫殿组群徜徉。

朱小胖忽自干清宫外人丛中,见到同学锺宁宁。他充满妒意视若无睹。妈妈们当然认得,打招呼:

“哎真巧,你也带宁宁来玩?”

把小胖拉过来:

“宝宝,看,是你们班长。”

朱锦标最恨这些红领巾——凡是七周岁到十四周岁的少年儿童,愿意参加“中国少年先锋队”,愿意遵守队章的,向学校少先队组织提出申请,经审核、批准,就可成为队员,戴上红领巾。学习不好,思想、品德、言行方面不符合条件的,就不能拥有这代表红旗一角的标志。

不消说,锺宁宁的红领巾,班中似乎大部份同学都到手的荣誉,他朱锦标还没够得上。

大人们寒暄应酬,他酸溜溜又灰溜溜地,迈大步走开了。

“宝宝,跟宁宁聊聊,喂,别乱跑!”

“得了得了,你们逛去,我玩儿。”小朱边逃边喊:“半个小时集合。走失了打手机。”

他有点呕气,躲这些人远远的。

“这干清宫是明代十四个皇帝和清代顺治、康熙两个皇帝住过的宫殿。雍正帝以后直至宣统帝,都居于养心殿。”

领一团游客的导游小姐手持一个微型扩音器,举旅行社的旗子,向他们讲解。

干清宫为重檐庑殿顶,覆以黄琉璃瓦。正殿正中设御案、宝座、屏风等,高悬顺治帝御笔墨地金字“正大光明”匾。

殿前丹陛上,东南角设有日晷,西南角设有嘉量。人们走在铜鹤、铜、镀金大香炉之间……

“大家过来看。”导游小姐指露台南沿,御路与两个阶陛衔接处下方,建有三个涵洞,石砌,红门:“这就是‘老虎洞’。”

小胖子一听,忙挤到团友前面。心想:

“老虎洞?养老虎么?有小爷我凶么?”

导游小姐道:

“修筑这样的洞洞,是为供皇帝的侍从往来后廷方便。因为他们是奴才,不能登上露台和走御路,宫中等级制度森严得很。”

有人走近用手一比;

“真是奴才走的小洞,只比一人高些。‘老虎洞’是反话。”

“个子高一点也得低头弯腰吧,哈哈!”

游客笑离去。走马看花,却不知前朝宫人在此低头弯腰度过一生。

小朱好奇地走近。

那是一道褪色枯残的朱门。木门底有风霜侵蚀遗痕。卑微瑟缩在雄伟的宫殿某个角落。神秘又凄怆。

小朱顽皮,朝小门一踢——

“咿呀”一声。

小门竟被缓缓踢开了。

朱小胖瞪瞪不大的小眼睛,闪身潜入老虎洞。

此时,他忽地嗅得一阵难以形容的,令人神昏目眩的香气……

“奇怪。”朱小胖纳闷:“这是什么地方?门不严,洞又小。”

还幽黯得看不清楚。只知是通道进口,墙壁亦石砌。向前走几步,不知会通向何处?

朱小胖一向顽皮,便想:

“好!躲起来,把大人糊弄一下,看你们急的!”

一念及此,贼笑起来。最爱听那把他惯得不成样子的朱妈妈大喊:

“宝宝!宝宝!你在哪?不要吓妈妈,快出来呀,我给你买那电动游戏好了……”

他索性蹲下来。

香气渐近,神昏目眩的感觉渐重。是他朱小胖八岁以来都没有过的经验。故宫明明是一堆一堆又残又旧又布满灰尘的木屋子嘛,他根本没有兴趣,还怕了那死人枯木的味道——不知如何能香成那样?不是妈妈和二姨的香水雪花膏,也不是香港来客,二姨男朋友小林的古龙水,是一种小胖子说不出来的——

咦,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是两个。

他屏息静气。一男一女,悄悄走近。对了,他们走近,香气更浓,就是这两影儿。

朱小胖蹲,视线最先接触是一双怪异的鞋。

说是高跟鞋?又不像。它的“高跟”在鞋底正中,两个倒放花盆似的,底稍宽上收窄,鞋底四面都钉上珠子,鞋面了彩色的花儿。女人穿上这样的“花盆底”怪鞋,非得挺直腰板殭尸般踩高跷,一步一惊心。

“真是自虐狂!”朱小胖摀嘴,没笑出声来。

沿怪鞋往上瞧,要命,女人头上竟然有两块绸缎包裹的“板”,给簪在头发顶部,插上大朵大朵绢花、珠宝,左角还垂下丝穗,看来累赘笨重,又土。因为走路谨慎,那丝穗只微微摆动,高贵得很。

“神经病!”朱小胖想:“大白天,跑来个戏班疯子,穿得稀奇古怪。”

正要跳出来狂吼一声,吓唬吓唬,找乐——

“主子小心,慢走。”

是那男的,怎么听上去阴阳怪气?

男人明明个子高瘦,硬是恭恭敬敬地弯腰,头也垂得低低的,矮了半截。他穿一件蓝灰色长袍子,一双布靴子。

“这人娘娘腔——一定是同性恋。”朱小胖暗忖:“别以为小朋友不知道,报上都有说的。”他家三楼住的一个没拍过什么电影的导演,就是香港人口中的“同志”。

最奇特的,这男人套裤左侧,随身携带一个精致的荷包。右侧别一方迭成三角形的白手帕。当他准备搀扶那扭捏的女人时,忙把白手帕郑重地垫在自己手上,女人隔手帕搭上去,完全没有直接接触。

“进喜,”女人唤他:“带来了。唔,已经闻到香气了。”

“瑛贵人吉祥。”他道:“这会儿安静,尽头御街那边也没人走动。才特地给主子捎来。”

太监打开荷包,取出一个小香囊,透一线,恭送到贵人鼻端:

“主子嗅一下。”

“香。”女人疑惑:“可没你说的神。”

“这迷香粉乃老师傅秘传呐。”进喜神秘地谄媚一笑:“大内多高人,可都是奴才,奴才自当为主子尽心尽力。”

“怎么用?”

“说起得来不易。奴才费了好多工夫,请托了——”

“怎么用?”瑛贵人有点不耐烦:“快说。真灵了,有你好处。别废话。”

进喜战战兢兢:

“是是是。奴才该死。”

他马上换个严肃的表情:

“回主子。迷香粉现在嗅来是‘香’,真用上了,才叫‘迷’。”他故意一顿,吊吊胃口,才细说:“主人擦在耳珠子后,风池穴旁,还有腕间、腋下,还有——”

“还有哪?”

他在她耳边私语:

“在‘玉门关’——规矩赤体送皇上寝宫时有一程,主子还不须费心。这粉呀,是在发汗时,潮了,才混成奇异幽香,‘玉门关’透妙趣。皇上宠幸之际,必昏昏然满心欢喜愉悦,舍不得放你回去……”

还补上一句中听的话:

“意犹未尽,下回翻绿头牌,定必记起主子。”

瑛贵人闻言,脸色绯红,不掩风情。她的心愿写在眉梢眼角。宫中女人,谁不是这样寄望?只求讨得万岁爷欢心,多记起自己……

进喜鉴貌辨色:

“奴才得知,这迷香粉的原名,乃‘销魂蚀骨’粉。”

“咄,岂能说白了?俗!”

“对对对,主子说得对。”他细心侍候:“收好了。祝主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三千宠爱在一身,早日得偿所愿;早报龙种佳音。”

“进喜,赏你。”

一看,是百鸟朝凤把镜,翠玉珊瑚手串,还有金嵌红宝花饰——都是贵人妃嫔妆台上信手拈来之物,却价值不菲,宫外买家争相抢购。进喜大喜:

“谢瑛主子赏!”

既是自己人,知心仆,进喜不免再进体己私语:

“上回主子赏奴才那掐丝琅食盒,奴才珍之重之。皇上每回用膳,近百道菜,说是吃一要二眼观三,可得蒙赏赐御膳,必是皇上看重的佳丽。后来主子又赏给奴才吃,实在无上光荣!”

进喜逢迎:

“上回的‘水晶冻’和‘彩冻’,以猪皮熬成浓汁,再配以鱼翅燕窝虾片等,制成半透明凉菜,光泽悦目,晶莹透亮——主子不爱吃?奴才晋一言,猪皮胶有滋阴补益强筋养颜之功,对滋润皮肤光泽秀发,十分有效。主子面容细白透红,若多吃,就更明艳动人了。下回主子得留。”

“进喜,我没白疼你。”

“谢主子。”他又掏出一个不知是什么玩意:“奴才还有个好东西——”

“瞧瞧。”

他手上的是什么“好东西”?“两把头”俯下去,窃窃偷笑,营营耳语……

朱小胖完全没想过他已误进这诡异的空间,遇上了他不该遇上的“人”,进行私相授受的秘密勾当。

小胖子既不懂历史,更不懂礼貌,神憎鬼厌的不速之客,在几百年前的干清宫老虎洞内,仍然神憎鬼厌。

他极度好奇踮脚翘首,还忘我地弹跳探视,是耐克新球鞋的功能吧,他这一跳,在老虎洞中,蓦地惹来两下惊呼:

“什么人?”

太监进喜连忙逮住掩嘴,生怕栽在他手里。

“这娃儿是谁?”瑛贵人诧异:“新来的奴才吗?一点规矩也不懂!”

朱小胖顽抗,挣扎,用力乱打乱踢,冲撞向女人身上。她一慌,手本能地一挡一推,无意地,她摸到了!忽地脸色一变——

“进喜!这小太监还没‘净身’!”

进喜忙伸手向朱小胖下身一摸——

进喜这一摸,还不能置信——在紫禁城中,除了皇上王子王公大臣以外,尽是去势阉人,当奴才使唤。若未净身,怎能进宫?

他再仔细一摸一捏——

朱小胖遭此突如其来的摸捏,还在他小鸡鸡上,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本能大喊:

“救命呀!非礼呀!”

进喜赶忙用手摀住他的嘴:

“别吵!”

“非礼呀!你为什么摸我鸡鸡?你性侵害呀!老师说遇上性侵害就得呼救!救命呀——”

喊声蓦止,因为那方白手帕,拳成团给塞进嘴里闷住了。

进喜反扣他双手,也有点手足无措。

平白来了一个不干净的小太监,还得了?

唔唔作响的朱小胖只听得两怪人惶恐细语:

“要不要上报?”

“一上报,咱的事儿万一捅出漏子。也对主子不好。”

“那怎办?”瑛贵人也不过是十四岁就进宫,几年来唯盼一生得到皇上恩泽的女子,养尊处优,未经世情变故,只晓得问大太监:

“小太监是谁带的班?”

“不是奴才,见也没见过。”

“干啥的?”

“不像洒扫,也不像坐更。”进喜向瑛贵人道:“穿戴奇装异服……”

“对,你瞧,这是什么鞋子?穿一轮船似的,颜色丑,厚甸甸,又臭。多笨拙?宫中哪有这种?不伦不类!”

新球鞋受批评,朱小胖受不了,奋力挣脱束缚,马上回嘴:

“你俩不识货,这可是小爷我最新款的耐克球鞋——”

他一闹,进喜慌了,就亮起“武器”往他头上敲了好几下,还起了包包。朱小胖疼得泪水直冒,正要发作。

进喜在主子跟前奴颜婢膝,一旦对比他卑微的“小太监”,便是“爷”,便凶悍威武。再力敲一记,硬物在他眼前晃动:

“兔崽子再闹,我就把你往死里打!”

“进喜,小心别砸了‘太平车’。”

原来这“好东西”是一个长柄的、丁字形的物体。由玉器和玛瑙等名贵材料制成珠粒,排列成一横滚子,用来按摩脸部的养颜护肤器。来回滚动当然促进血液循环,但敲击头面,便痛楚受伤。朱小胖小眼睛闪烁,欺善怕恶,不敢吃眼前亏。

“爷问一句你小子答一句!”进喜这回狐假虎威了:“几岁?”

“八岁。”

“什么时候进宫?”

“刚刚到。”

“不对,”他沉吟:“进宫前必须经内务府‘验缺’、‘验净’,在结纸上画押,才送敬事房分配工作——”

“可这奴才还没净身啊!”

“回主子,是这样的,”进喜又换过一副恭敬的嘴脸:“割‘辫子’乃技术活,也许割浅了,留有余势,里头的脆骨会往外鼓出,看来小奴才的不是小辫子,而是残留物。”

“混进宫来,又听了咱的言语,非得处置。”

“要不,再补一刀,‘刷茬’,彻底割掉!”进喜向朱小胖怒道:“不处置你这兔崽子,累爷受‘连坐’之罪,吃不了兜走。”

“进喜快动手,别让人知道。”

“喳。主子请先回——”

朱小胖愈听愈不对,这两人对他的小鸡鸡似怀有刻骨仇恨,还绑架到某处给割掉?

怎么得了?

变态!

朱小胖当下疯了,为了保命,也为了保住鸡鸡,把那抓住他的太监咬了一口,发足狂奔。

瑛贵人急了:

“别让跑进御街,别惊动后廷,是掉脑袋的事!糟了,砸死他算了!”

危难惊变,再优雅的贵人,也显得泼辣凶狠,二人合力逮住力压在地上。迭罗汉般,动弹不得。三人气急败坏咻咻地喘。原来对付一个猪一样的孩子,亦非易事。取过“太平车”待迎头重击,就在这节骨眼,忽闻朱小胖怀中有奇怪的声音响起——

既非乐韵,又非铃声,是十分诡异的,刺耳的,一下又一下的声响。

朱小胖下意识地拎出手机来。瑛贵人和进喜见这小小长方形物体,发出闪光,直如暗器,难道是火药炸弹?是西洋妖术?不知杀伤力有多大?二人迅速逃躲一旁。只听得眼前的小太监对器物一个劲儿道:

“妈!妈!救命!我是宝宝——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老虎洞——不,不是老虎——没说谎——是小洞——喂喂——接收不——喂——”

顽劣好斗的朱小胖亦非省油的灯,趁敌人松懈,他一边呼救,一边把耐克球鞋脱掉,它又厚又重又硬,是最佳自卫武器,拚命朝那两个怪人扔掷过去,贵人中招,“花盆底”不稳。

进喜正为主子挡过,朱小胖又把接收不灵光的手机朝他头上一扔——

二人尖叫:

“别跑!别跑!”

混乱不堪,电光石火间,朱小胖冲向他先前进来的一道残破朱门,大力扳开,直奔人间……

——是的,“人间”!

历劫朱小胖,死里逃生,此时才晓得大哭大喊,声震九霄:

“救命呀!杀人了!妈呀!”

实为紫禁城中最讨厌的游客。

爸妈一家子循声寻至,在干清宫丹陛急步奔来。

只见宝贝儿子狼狈得一身泥尘,衣衫不整,头上有几个带血污的包包,脚上只一只球鞋,哭得死去活来,如待宰的猪。

大伙一瞧,心忖:

“这小子又打架了。”

朱小胖道:

“妈,我在老虎洞见鬼了!”

“又说谎了!”没人相信:“看你,定打输了,球鞋也丢了。好好好,别哭,回家看医生去。”

“我——没——有——说——谎!”朱小胖老实的时候不多,这回倒是真话,可就没人相信。朱妈妈在二姨和她男朋友眼前,不好意思地说:“打输了呗,脸上挂不住,唉。”

“我真的从那鬼地方出来!”他强调,费尽全身力气解释:“球鞋丢在里头。”

他指老虎洞那矮小的朱门:“手机也丢了,不信打打看。”

朱妈妈半信半疑,按手机号——

铃声响起。是闷响。

传自一个隐蔽之处,似被一双大手摀住的密封小室。

他们把耳附在老虎洞门上,又争相从窄缝中窥望,只一片漆黑。朱小胖正想重施故技踢开小门,一个故宫博物院管理员走过来,斥喝,阻止他造次:

“各位,这‘老虎洞’是从前供太监们往来之用,早已用石头和砖块封锁几十年了,门也打不开。你们参观一下可以,别损坏文物。”

“我刚刚就从洞里逃出来——”

“小朋友要诚实。”管理员朝那一家子正色而严谨道:“大人得好好管教。”

“我真的——”他双手保护住小鸡鸡,哭丧脸。

这是朱小胖横行八年来最委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