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山之冬(2)


最好的是火车的声音吧。居处不远,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列火车的声音响过,从远处看,火车真是美的,每一格车窗都有一格乡心在旷野中奔弛,每一扇亮灯的车窗都是活的,它带着我们夜的怀乡的心情,开向南方;南方此刻可能是天暖,是阳光普照的,我总觉得望着远远的列车,雨中远比阳光下让人惊心。

有时候亲戚的小孩放假,我们就在书房里说故事,围着煤油的炉于,我聆听着孩子们说出他们心里的梦想,他们在冬季仍是充满生命的热力,不畏寒冷。有一天他们在院于里放冲天炮,一道闪光射过满大的雨,最小的孩子欢呼的说:"我要把冲天炮射到星星的位置。"那时天上并没有星,可是在孩子心里却有星的光芒,我想,孩子不畏冬,因为他们总知道春天的百花不远,大人怕冬,是知道下一个春天不是今年的春天。

冬天在孩子的眼中是为春天而吹奏的音乐,是在风雨中还能看见的朝霞。在孩子看来,冬天和春天的距离像同一花枝的两朵花,对我们来说,冬与春的距离,像星与星的距离一样大。我几乎能体会孩子的想法,但也使我惆怅,冬天是烦人的,然而只要我们能捉住小小的乐趣,冬天烤番薯的香味也可以和春天的玫瑰花香一样令人回味。

人只要多少有孩子的心情和孩子的梦,冬天下不下雪无关紧要,因为雪也总要过去,纪伯伦说:"橡树和松柏既不是同类,也不必在彼此的荫中生长。"在莺歌山上过冬,我觉得冬天如果是松柏,春天就是橡树,原是没有好坏,差别的只是心情。我写信给朋友:"不必怀念北国的雪了,没有雪也能有雪的心情。"

——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