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聚会》原文·王祖文

那次聚会

王祖文

那次聚会已经散去一年了,但总在我记忆的土壤上难以隐退,它好象一根荆棘潜伏在我思维的深处令我一时难以拔除。

去年母校五十周年校庆的时候,我受友人相邀返回到故土。秋天的陕北,丰收的喜悦流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我和

父母一道在山地陡洼忙的刨洋芋。劳累一天,将洋芋从远处的山洼背回来后身体已经几乎软成一滩泥。干了最实际的最劳累活突然就感觉到第二天的校庆和同学聚会似乎离我有些较远。

“我们在宾馆喝酒,你在哪里?”友人半夜发来短信。

“我累倒在乡下炕头,难以赴宴!” 我挣扎着回了短信。

第二天早不到五点,我就和父亲又上到三里外的高山上继续抓紧一切时间刨洋芋,害怕天冻了。母亲说:果实归仓比搞那些虚的形式的东西重要,活人实际一点好。

我一边刨着洋芋,一边琢磨着母亲的话语。温家宝总理说农民最讲实际,农民也有念过书的,他们很少参加这些城里人热衷的校友会、同学会、老乡会的,看来我虽然此刻脚在家乡的土地上其实灵魂好象离这里越来越远了。

村里离县城15里,离母校17里。接近中午十一点,我独自走了五里沟路,出了村口,坐了一辆熟人的摩托,向县城驶去。

旧县城在我的眼里依然是那样熟悉和亲切,我一步一步走过不大不长的街道,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我突然间感伤起来:我已经不再是故土的人了。我是哪里人啊?到了工作的地方,人家说我是老家人,回到老家乡人说我是外面人。人啊,柳树的根都在泥土,我的根怎么突然这么陌生?我的根在哪里?我感伤地走过了属于自己籍贯的县城。

来到母校墙外,爬上墙头,墙的四周坐满了维持秩序的武警、民警,我看到了校园里欢乐的海洋。乡人告诉我:我来的太晚了,当我走到校门口时,欢乐的人群已经散了。我看到停车场,马路边停了足够二百辆小车,我意识到这是实力、成功、张扬、气派的一种表现和证明。我是让维持秩序的民警误以为社会闲散人员,此时比较,不失为人生的一幕幽默的滑稽剧啊。

好不容易找到20多年没有谋面的同学们,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已经不认识也叫不出名字了,但他们却记得我,令我长时间充满了汗颜和感动,一个个在基层干事无职无权的同学主动坐我身边过来问长问短,不爱说话的用眼睛亲切地张望着我,让我再一次体会到穷朋友好交,穷同学情真。

聚会的场所往往容易演变成张扬的场所,赚了大钱的同学感叹,钱太多了花不完也是糟糕的事情:什么顿顿吃肉丝,给儿子买别墅,即便以后到六十岁肾不行花五十万换一个,自己赚下七、八百万总是有些好象难花尽似的。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我顿时明白我们在价值理念、做人准则方面已经根本不相同了。我想起作家王安忆的话来:同学,当初学相同、教师、教室、学时相同,日后恐怕相同的东西不多,可谓学同志未必同、业未必同、道未必同、结局也未必同啊。

和所有的同学聚会一样,程式化的东西开始复制、粘贴了,照像、出钱等等。接下来的一幕是照像:干的不错的主动坐在了最前面、最中间,处在社会最基层的自然退到最外面最后面。一个一个需要点名,为的是查看到了没有。这样的场景在这里足足定格了十多分钟。

不知怎么,我感到了一些不知所措。我胡乱找了个位子站在最后一排准备照像,急忙等不上,愈敢不适起来。恰好手机响了起来,有顺车催我返回乡里。我没有犹疑,端着下去出了院落。

我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我好象真的丢失了自己的魂自己的根似的。

返回到乡村里,返回到自己的洋芋地里,和父母一样干活,望着秋收的农民、望着天上蓝格英英的云彩和山坡上滚动的羊群,听着火辣辣的陕北民歌,我明白了:和农民聚会、和大自然聚会、和秋收聚会、和乡村的民歌聚会、和天空的云彩聚会、和河里的小溪聚会更实在、更有哲理、更有诗意、更具情谊、更能清洗我们的精神、更能洁净我们的灵魂。

哦,那次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