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飘飘》原文(作者:宁可威)
作者:宁可威
临下手术台时,医生摘下了我头上蓝色的手术帽,长长的黑发飘泻至手术台下,一位医生脱口而出:这头发真好啊。这一句不经意地话,给了经过两个多小时手术的我一个经历痛苦后难得的好心情。
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一片柳荫下,一位朋友拨着调皮地撩着过往行人脸颊的柳枝无限感慨地说:多象女人飘飘的长发呀。也就是那个夏季,我梳起了长长的披肩发,象柳枝一样飘飘洒洒,随风荡漾,幽雅地站在黑土地上,心中充盈了许多自信和向往,赢得一束束欣赏柔和的目光。
在哈医大二院金色的晨光沐浴中,我漫步在绿草茵茵花簇丛丛的景观区中,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并没有影响我探究自然的渴望。等待手术的几天,每天的清晨,花园中一个圆盘引起了我无限的好奇心,有一米高的圆盘,六凳阶梯就把你引到足有五米直径的水泥镶嵌的兰绿色玻璃旁,玻璃很厚,里面像有几块不规则的玻璃拼接而成,面上却是一体。圆盘象一块大屏幕播映着朵朵白云,飘飘荡荡,变换着各种形状。蓝天在这里动荡着变换着。我想,若是乌云翻滚跌宕起伏的时刻,这块圆盘一定目睹了大自然的狂虐和放肆,可经过许许多多风雨地洗礼,这块圆盘依旧是坚强地守卫着自己的岗位。不是圆盘规范着视野,不是圆盘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真不知哪个是天上哪个是地下了。我在心里一遍遍划问号,这个掩映在树木花丛中的圆盘究竟代表或象征着什么?
从手术台上下来,手术车缓缓地推出手术室,我伸出手去,渴望紧紧抓住我的手是我的爱人,这会减轻一份坚强中的委屈。我想用笑容去安慰在手术室外等待三个多小时的爱人和朋友,可脸上的沙球(纱布做的,长圆型,用来压住伤口,我叫它沙球)和肿胀的脸,已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飘飘泻下的长发让爱人看出是我,我还健康的存在着。
回到病房,映入眼帘的是朋友们送来的一个个花篮,五颜六色,婀妮多姿,枝叶葳蕤。我感到无限的温暖。上额窦摘除得第二天,尽管我还需要爱人的照顾,朋友地关怀,可一蓝蓝鲜艳欲滴的鲜花召唤着我,一支支芬芳四溢的康乃馨鼓励着我,我爬起来,清水和血水一起浇灌下去,成为病房的点缀,病友们目光的焦距点和谈论得话题。之后,我坐下来,认真地一根一根地梳理长长的黑发,每一根都用心去呵护,让它更柔顺更飘逸。
这就是我,是我蓬蓬勃勃的朝气。飘飘的长发让我感到我还年青,也是不熟悉的人猜不准年龄的迷惑人的手段之一吧。已是扔下40奔50的人了,有的时候,抬起腿来就想跑,总觉得自己还年青,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向上的活力。
常常在梦中感到自己在半空中飞翔,鸟瞰着广阔的大地。要不同病房的10多位病友,都是亲友从手术车上抱到病床上去的,其中有一位还是专业运动员呢。只有我,没用任何外援,是自己下得手术车。爱人不知从哪儿下手,一楞神的时候,我一轱辘下了手术车,躺到了病床上。尽管我感到眩晕,血一滴一滴砸向地面,可我还有心和爱人开玩笑:你欠我一次,要还的。他含笑点了点头,默许了。
啊,好温馨呵。
我是北大荒风吹雨打锻炼出来的儿女,这点手术算什么?16岁那年在一个生产队腿部受伤,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硬挺着缝了11针,没掉一滴眼泪。在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我心里想,我是可以当英雄的。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上大学时,我是全系女同学中第一个800米达标的,全校仰卧其坐比赛,女同学中我第一。我没有比别人特殊的地方,只是北大荒赋予我一种执著坚韧和吃苦的精神。
病中的我,很疼,很难受。可我还是很怀念那几天的,难得一起吃顿饭,平时忙得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腾不出来的爱人,始终陪伴着我。让病友们十分羡慕。说他可以评为模范护理员。
朋友的鲜花,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赶来看我的朋友,让我感到温馨。让我又一次体味了友谊的珍贵。我的好友到长春送儿子上大学在哈站换车,时间不到两个小时,匆匆忙忙赶来看我时,我刚下手术台,血不断地流,看着女友安慰的目光,下手术台没流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我闭上了眼睛,拉下蒙在头顶的用来止血的凉毛巾盖上眼睛,让泪水自由地任性地流了下来。如果有万贯家财和友谊让我去选择,我一定和后者相伴。
直到我躺到了手术台上,抬眼望去,我恍然大悟,啊!花园中那个仰面着天的圆盘代表和象征的是——与白衣天使相伴的无——影——灯。
大自然是慷慨的也是吝啬的,赠于我们创造力的同时,又赋予我们智慧和头脑,很多谜团留给你,让你下一番工夫去了解他走近他关爱他,让你知道他的珍贵,教会你珍爱大自然的本领,增强保护环境的意识。大自然把了解他的钥匙放在一个只有有毅力有胆识的人才能找到的地方,只要你不放弃地去追寻去探索,不怕荆棘丛生,不怕毒蛇猛兽,走进大自然的钥匙会带着明亮的光环来到你的手上,渴求的聪慧会无限青睐你的头脑。
上手术台前,我挽起了长长的黑发,无影灯,那感觉不到的光好象通过12只灯泡悄悄地眨着眼睛看着我,它们想表诉什么?宽慰还是交流,思考还是窥测。我感到无影灯透彻的目光会看到人体的每一个部位,看清黑暗中每一块多余的东西,它严禁地护卫着不屈的生命,在生生死死之间,怀着人生美好的祝愿,关照着每一个不朽的灵魂。体味着每一个彻悟生命的过程。提示你怎样热爱生命,怎样宽容的对待生活,怎样屏弃那些黑暗中蠕动着的毒瘤。
在医生的刀锤声中,我对为我主刀的金教授说:手术中是不是可以放放轻音乐,让病人在美妙的乐曲声中,去领略你们高超的医术,又一次充分地去享受生活的温暖,激发病人对生活的热爱?慈祥和蔼的金教授回答:在我们的国家还没有先例,在日本有,病人在音乐中接受手术,会减轻好多痛苦的。金教授的助手接话说:教授,我们也可以试试吗,只要病人有这个要求。我想,这个话题留给你们唠吧,我这次是不会有希望中的轻音乐了。直到3个月后,我去复查,见到金教授时我自我介绍,我就是那个要求手术时播放轻音乐的患者。繁忙中的金教授摘下了口罩,微笑着向我点头回答:知道,知道,你可是我30年手术生涯中唯一提出与众不同要求的。
在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果实累累的时节,怀着舒缓美妙的心情,我夸张地甩了一下飘飘长发,又一次向着那个仰面朝天的花园中的玻璃圆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