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闸桥》原文·包亚明
在小学五年级之前，我一直住在天潼路福建路口的宝庆坊，离老闸桥只有几步之遥，夏天的时候我喜欢在桥堍看人下围棋。老闸桥就是今天的福建路桥，虽然只是苏州河上一座不太起眼的桥，但却堪称横跨苏州河最早的桥梁之一，而且闸北的得名也与它有关，闸北就是闸桥以北，这个名称最早出现在清代。鸦片战争以后，租界逐渐取代了旧县城的中心地位，租界以南的老城厢被称为“南市”或“沪南”，而租界以北的闸北则被称为“北市”或“沪北”，闸北也就成了与老城厢相对峙的经济区。
我小时候一直纳闷为什么老闸桥并没有闸，其实老闸桥原本的确是一座闸桥，它的辉煌历史可以上溯到明代，而且是由时任应天巡抚的海瑞所建，当时吴淞江（苏州河）下游的淤塞情况久治不愈，一般认为吴淞江经黄浦入海，受潮汐涨落影响极大，由于吴淞江水流量不大，落潮时无法及时将水中的泥沙带出，而涨潮时江水倒灌反而将泥沙大量带入。1570年修建的闸桥目的就是为了开闸放水，闭闸挡沙。建闸的同时还在南岸修建了一座“大王庙”，由于有桥有庙，此地一度成为了颇为热闹的集市。那座位于今天厦门路的“大王庙”直到1990年代初才被拆除。1671年（清康熙十年）在已被废弃的闸桥西侧新建了另外一座闸桥，这座位于成都北路口的闸桥被称为新闸桥，而原来的闸桥则被称为老闸桥。1880年因为老闸桥阻挡了苏州河的航运，被拆除重建为木桥，1962年木桥又被拆除，1968年建成了混凝土曲拱桥。
老闸桥的名字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与租界历史联系在一起的老闸捕房。设立于1890年代初的老闸捕房，就在离老闸桥不远的贵州路南京东路附近，是公共租界最早的分区巡捕房之一。1925年5月30日，从铁马路（河南北路）天后宫出发的游行群众，来到了老闸捕房门口，要求租界当局释放一百多名被关押的爱国者，英国捕头爱活生竟然下令向数千手无寸铁的群众开枪，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
如今老闸桥与它周边地区的悠长历史已经归于沉寂，即便是我所经历过的短短三十多年的时光，也已被资本的力量所淹没。2000年的元旦，我陪一位美国回来的朋友去老闸桥北堍的河滨豪园买房，我震惊地发现我们所站的阳台下面，原本有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废品回收站，而原来的垃圾码头也许很快就会变成漂亮的游艇码头。望着熠熠生辉的东方明珠和一箭之遥的南京东路步行街，朋友劝我忘记那段短暂而未必真实的历史，一切向前看，但我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忘却属于我的苏州河畔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