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原文·袁文洪
霜降时,是在深秋。
霜来时又总是在夜深处,浓浓的、稠稠的,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飘浮。
深秋的乡下,在有霜的清晨里醒来,玻璃上会有艺术品般的霜花。小孩子便好奇地在上面涂鸦,用稚嫩的手指写字画画,有花鸟鱼虫,有人物或者小孩子们的名字……
打开屋门,你会惊奇地发现,霜霭朦胧满眼浅白:对面的屋顶是浅白的,篱笆上的藤蔓是浅白的,花草树木是浅白的,地面也是浅白的。枣树枝头残留的几颗枣子,白中隐红,仿佛几颗红色的宝石。树木上挂了一层霜,厚厚的绒绒的,这叫“树挂”。压弯的枝条向外散开,宛若大朵大朵的白菊花。那树、那花、那草,一朵朵、一簇簇。如果天气寒冷,还会出现“冰坠”,晶莹剔透,倒垂欲滴。经霜寒雀在冷硬的树间跳跃,抖落一树冰霜,地上啪嗒啪嗒地响。
人们在霜里行走,头发、帽子、围巾、肩头、衣领,连同眉毛、睫毛、胡须都挂着霜花。孩子们嬉戏、打趣,仿佛生活在童话的世界里。
踱出村头,领略霜天,无边旷野,苍茫迷朦。田野、村庄、林带、小河、小桥,远处城区的高楼,悬在半空中的塔吊,高速公路上奔驰的汽车,一切一切都笼罩在浅浅的白色之中,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不能不叫人感叹大自然的美丽与神奇。
较之雪,霜让人感到一种逼近的凉,且凉中有暖,是深秋的凉,宁静的凉,凉爽的凉,凉得婉约细腻;而雪则是冬天的凉,飘动的凉,冰凉的凉,凉得潇洒豪放。
“露水清凉,霜有沧桑”。因了秋风萧瑟,草木摇落,霜的凉里含着些许沧桑。被霜打过的,不要说青菜、花草树木,连人也蔫巴起来,没有好的颜值。
但,有些菜,只有经过霜打,才熟透了性子,更有味道。
譬如白菜,没有经过霜打的,水灵、鲜嫩、俏皮,吃起来却有一股子水气味儿。霜降节后,斜阳浅暖,碧空湛蓝,枯槁的黄土地上,白菜绿意尚浓。因了霜冻菜长,所以立冬砍菜。遭了霜打的菜,菜帮厚实肥硕,叶子塌塌的,玉白中略显青色,透出根根筋络,吃起来燥气全无。粉条白菜、醋溜白菜、辣白菜,好吃且营养丰富,是冬天的主菜,也因此被称为“国菜”。
再譬如萝卜,没经过霜打的,叶子肥厚,健壮泼辣,鲜脆可口,汁水丰满,有莽撞的辣;经过霜打之后,萝卜草绿敛去,没有了辛辣的味道,添了股丝丝的甜,柔柔的辣,脆生生的脆。
还有红薯、大枣儿、柿子、雪里蕻等等。
当然,还有树。经霜之后,树叶由绿变黄或由黄变绛紫、绛红。变红的当属枫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那红,是经了霜染的呢。
霜,不知从何处飘来,又飘向何处,锁住乡愁,壮哉!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