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之属《素美食》
和赵舜约在“玛汀妮芝”喝咖啡,到了咖啡店才知道他又中风住院了。这次比前两次严重,医嘱从今以后要茹素。赵舜领悟到一生的肉食配额已被自己给暴食光了,坦然接受往后的新生活。我看着他,好像在照镜子,决定在《饮食》杂志上制作一期素食专号,彼此互勉。
赵舜出院后,我约他在“青春之泉”晚餐,带着出发的意志和祝福,希望他又是一条好汉。当年“二鱼文化”成立茶会就选在这里,希望来祝贺的朋友们吃些健康美味的点心,我爱青春之泉的地中海式蔬食料理,更钟爱他们自制的豆花和优格。
像赵舜和我这种血脂肪、血压、血尿酸、血糖都高的肥仔,委实应该实行素食主义。素食比肉食健康,路人皆知,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食物中毒,乃肉类食品所造成。
贪吃如我最在乎的并非动物伦理、环境保育,毋宁是健康和美味。可惜目前美味的素餐馆不够多。我提出“素美食”概念,乃是台湾有很好的条件发展成素美食天堂。
首先是继承了中华料理素味荤烧的绝佳技艺,此乃烹饪的想象力,有效开拓素食的味觉领域,正面定义素食,让舌尖从呆板僵化的禁欲中解放。最近朱隽、林珊旭夫妇自加拿大返台,我们在“京园素食馆”聚餐。打开菜单,触目皆是荤菜名:烤鳗、烤方、糖醋鱼、鱼翅羹、香酥排骨、果律虾球、黄金鸭、左宗棠鸡、回锅肉、咕咾肉、九转肥肠、五味脆肠和鲜鱿……
“京园”价钱实惠,又多很好吃。我特别欣赏他们以素食模拟肉类的功力,如“九层吉珍”以洋菇模拟鸡肫口感;臭豆腐风味极美,辣椒、香菇、毛豆合奏,纠正了臭豆腐要依赖荤物的偏差;香椿卷饼好吃极了;现制的枣泥小酥饼亦是理想的饭后甜点。
台湾是移民社会,实不宜闷着头一天到晚强调本土意识,而应展现开放社会那种广纳百川的胸襟,有些素餐馆向异国料理汲取灵感,成效卓著,诸如“钰善阁”“干凌坊”采怀石料理风格;“斐丽巴黎厅”“SU法式养生蔬食”“哈里欧法式蔬食咖啡”是法式料理风;“快雪时晴”属意式滋味;“非常素”则是泰式料理;“水来青舍”展现庭园式魅力。
“水来青舍”在桃园县观音乡,是我近来很欢喜去的餐馆。青舍主人李文华、翁雪晴夫妻本来从事古董生意,长期的艺品生涯熏陶出卓越的生活品味,他们匠心经营古色古香的素餐馆:主建筑是一栋建于清代嘉庆年间在黄山村落的古宅,他们买下来之后,一砖一瓦拆解,运回台湾,再费三年时间组拼复原。除了这栋六十坪、二百五十年历史的古屋,屋内有一尊明代的大佛,那么准确地立在大厅,比例、尺寸都仿佛是专门雕塑来搭配此宅的;此外还有许多古董陈列在屋内,如各种古董桌、椅,连柜台的算盘都古意盎然,在在显现朴实简单之美。
往往是这样,才刚靠近它,就觉得心情明亮:一道美丽的乡间小径穿过莲塘,穿过一座清代的门楼,忽然出现竹林掩映的白墙古宅。其实我对古董殊乏兴趣,坐在这种历史古迹中品味美好的蔬食,光阴忽然显得宁静。如果有外国朋友来访,带到“食养山房”或“水来青舍”这样的好所在肯定会很有面子,也令对方印象深刻。
不仅用餐氛围佳,水来青舍的料理完全超出我的期待:生菜色拉、手卷、焗番茄、三杯杏鲍菇、海苔包饭、火锅、芋泥、炸榴梿,无一不美,连自制泡菜(用盐、糯米糊、苹果、海带高汤腌渍)也颇为可口。
台湾社会正快速迈向老龄化,茹素更符合老年人的健康需求,我们往前看二十年,不难看到一种老人经济的前景。此外,台湾素食餐馆密度乃全球之最,素食人口超过两百万,足以支撑一定的素食经济体系。如果能用心计较美味和餐馆经营,必定吸引更多的肉食人口,产业发展的稳定成长可期。
稍具水平的素食餐馆多讲究开胃茶,如“钰善阁”的养生茶,以刨丝再烧烤过的地瓜,加人参、甘草熬煮而成;“水来青舍”的好茶;“观世音素菜餐厅”加了罗汉果的麦茶……都远胜过一般餐馆随便提供的茶水。
然则吃素并非都在吃斋念佛,我不能苟同很多素食自助餐馆随便播放佛经佛乐,严重干扰顾客用餐;用餐空间也不宜挂太多佛像,因为来消费的人不乏异教徒。拜托让我们清静安心地吃饭。
素食较接近自然,埃默森讲的:“跟随自然的脚步,秘密就在于耐心(Adopt the pace of nature, her secret is patient.)。”我真想要有一畦菜园,自己种植些香草蔬菜,常亲近阳光、空气和大地,将农作物带回家里的厨房,略加烹调或干脆生吃。
我曾有一段短时间茹素,觉得似乎脾气变得平和,生活的步调仿佛也缓慢了,也许是“心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这也像是大部分素食者的态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