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贼》原文_作者:相裕亭
船贼,特指在船上做贼。
但,船贼,并非是遭世人唾弃的“三只手”。船贼,不翻墙入院,不溜门撬锁,不做割人钱包、掏人口袋的伤天害理事。船贼,只在船上特定的环境下,做些羞于见人的勾当而已,算不上真正的贼。其作案方式也很特别:贼吃,贼喝,贼拿。
贼吃贼喝,很好理解,也很值得同情。盐河码头上,但凡上船的渔夫,都是给东家卖苦力的穷汉子。他们为养家糊口,拿自己的小命去“打水漂儿”,随东家的一艘陈年旧船,漂到海上去捕鱼捉虾,没准一个狂风大浪扑来,就船毁人亡,葬身鱼腹了,吃点喝点,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那些船工汉子们,一脚从陆地踏上甲板,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龙王爷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但,他们活一天算一天,要不,死后还是饿死鬼,太亏了!又因为船主大都贪生怕死不跟在船上,船夫们在船上所吃的鲜鱼活虾,岸上人拿金钱都难以买到。而且吃过了,嘴巴一抹,还不认账了。这算是典型的贼吃贼喝!
但,贼拿,就不那么地道了。那可是专门跟船主或货主过不去。船上装载什么,他们就“拿”什么。其实就是偷,但他们偷得巧妙,偷得在理,偷得天衣无缝,让你东家瞪大眼睛,也查不出破绽来。比如,船上装载着一个一个圆溜溜的酒坛子,他们竟敢把坛子里的酒倒出来喝掉,或是把坛中之酒,分装到别的器物里,然后,将空坛子故意打碎,待船只抵达目的地后,谎说海上遇到风浪,坛子撞破了,谁又能奈何了他们?再者,船上装载着煤炭、白糖、大豆,哪怕是驴屎马粪,他们都有偷窃的办法,最简单的就是将煤炭、白糖在海上出售一部分给兄弟船只后,再补充进相应的海水,让东家无处查赃。总之,一艘船,航行在茫茫的大海中,就是一个小小的天地,船上的船夫们有足够的时间来琢磨监守自盗的招数。
盐区,精明的船东,大都重金收买船上的老人,让其约束船上弟兄们衷心为船主效力。一般船家选用船老大时,都要选自己的亲信。如大盐东吴三才选用船老大,全是他自家的亲信。其中,一艘跑南洋的大货船上的当家人,还是他近门的一位老表,大名何老三。
当时,盐区跑南洋的航道,属于海上黄金通道,大东家的货船来回运载货物,可谓日进斗金0但,每逢盘账时,并没有像大东家想象的那样财源滚滚。这其间,大东家怀疑管家与何老三串通一气来糊弄他。于是,大东家选在一个适当的时辰,如同说着玩一样,点给管家,说:“南洋船,来回运载,看似挺红火,赚头不是太大嘛。”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老东家对我那样说话,是对我不信任。于是,管家为洗清自己,私下里买通了南洋船上一个小伙计,这才知道祸端竟是在大东家那个老表身上。
当下,管家把这事说给大东家,大东家觉得不大可能。那何老三,平时吃的用的,样样都随他的心愿,他还会背着东家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再说,他还是自己的老表哩。但,管家打听来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那何老三已经到了偷窃成瘾的地步,每次出海,必偷无疑。不偷,他就手痒;不偷,他心里就不舒坦。凡是经过他的南洋船运载的货物,一概雁过拔毛!
大东家听了,颇为震惊,问管家:“是吗?”
管家说:“半点不假!”
大东家说:“那好,明日正巧有一批圆木,要运往南洋,咱们一起去看个新鲜。”
大东家说的“看个新鲜”,是想验证一下南洋船上的漏洞,到底出在他管家的账务上,还是出在那个被他称为老表的何老三身上。
次日,发往南洋的那批圆木,过了数目,并在每一根圆木两端加了印章。大东家倒要看看那何老三怎样雁过拔毛。
可好,半月后,货船抵达南洋港时,大东家领着管家以犒劳船上弟兄为由,带些鸡鸭肉蛋,从陆地也赶往南洋港码头。
卸船时,管家临时在码头上为大东家搭了个凉棚,大东家端坐在太师椅里看似在喝茶,看风景,实则是在过目船上抬下的圆木,并派人一一查看圆木两头的印章。其结果是,圆木,一根没少;印章,每根圆木两头都有。这与管家所说的“雁过拔毛”大不相宜了。
当下,大东家虽没说啥,可管家却难堪了。
但,次日一大早,有人传过话来,说何老三在船上所偷的圆木,已经摆到南洋码头的木器行当菜墩子在出售。
大东家不信。因为,船上卸下的圆木,两端都有印章封口,根数又不少。那何老三如何窃之?
然而,当管家把大东家领到南洋木器行一看,顿时愣在那儿了——“菜墩”上,竟然个个都有印章为证。
原来,何老三在船上领着弟兄们行窃时,先用烈酒喷洒在圆木封头的印章上。之后,让弟兄们扒去外衣,把圆木上的印章印在光肚皮上,待锯下一段圆木后,再把肚皮上的印章盖在圆木的新端。依次,把船上所有的圆木,都锯了个遍儿。
选自《广西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