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者》原文·魏云
影片《春情花花铁达尼》(The Chambermaid and The Titanic,直译应当是“女仆与泰坦尼克”,导演碧加斯·隆那[Bigas Luna]),片子原名朴实而译名煽情,倒是很切合剧情的特点,比起原名来,世俗气息更为浓郁。故事其实非常简单:一个铸铁厂的工人贺迪赢得一次年度竞赛的大奖——到英国南普敦观礼,亲眼目睹泰坦尼克号巨轮开始处女航的“历史时刻”。他得到一张船票,并预定了酒店。见不见这种世面,对于一个铸铁厂的普通工人来说,似乎并无多少实际价值。但是,这是小人物受“机遇”所摆布的一个荒诞时刻。
一个女仆前来找他,求宿一晚。对于小人物来说,这是奇怪而又平淡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名叫玛希的女仆早已杳无踪迹。但枕上留香,却令人无端生出许多遐想。观礼归来后,由于猜疑妻子与老板有染,贺迪郁郁寡欢,在酒吧讲述了一个奇特的艳遇。这个春情萌动的故事发生在遥远的地方,似真似幻,赢得了工人们的倾心。
一时间,贺迪说故事小有名气,发展顺利,从流动卡车的舞台,到了真正的剧院。一句话,他赢得了极大的成功。他开始有名了。在一次演讲中,贺迪吃惊地发现玛希就在剧院的一个角落里。他失魂落魄。这种美好的幻想也打破了。这不是一次奇遇,更不是一次心灵的交会,无非是一次诈骗而已。幻想中纯情浪漫的玛希,只是一个娼妓,只是一个行骗未能得手的妓女而已。贺迪仍然回到了舞台上,将一腔热忱倾注进了故事之中。他越来越习惯于这种演讲的生涯,越来越习惯于这种将人生与梦境编织在一起的生活了。
这个故事并没有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也没有在声色享受上给我们予感官的刺激。它提供了一个幻想的空间,一些说不清真假的人物,但是这些人与我们一样,被细碎的生活所困扰,被虚构的美好故事所迷恋。它好像是剖析了我们自己的本能,一种乐意幻想,乐意在想象中享受的人,倾向于相信,被虚妄的故事所感染。在这个意义上,它似乎向我们透露了一点生活的本质。
贺迪是不是一个说谎者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倾心于神秘本身的快乐,而不是真实的肉体之欢的瞬间。神秘,这种生活中稀有的品质获得了我们几乎全部的注意力。而想象,确实能够改变我们真实的生活。生活的牢固不变遭到一点轻微的攻击,当然,没有被撼动。虽然十分精彩,但是,电影总是忍不住回到了讲故事这样一种后台的元素,就像诗歌的焦点回到了诗人的生活一样,还是令人有些厌倦。生活的道理已经讲完,生活中遭遇神秘异常困难,所以,没有什么新的故事了,只有把故事改变一下说法,修补一点日渐枯竭的想象力。这是一个诗意消散的时代里,替补的诗意故事。
我们在电影院获得的乐趣虽然有限,但朴实得很,只要依据这一点,电影的优劣立现。互不相识的人坐在一起,一起沉浸在黑暗所掩盖的故事之中,必然存在某种引力。而另外一次,在昆明,翻修一新的新建设电影院,看王家卫导演的《2046》,片子十分沉闷。左右的观众都在窃窃私语,讨论些不相干的话题。听听这样的话真是觉得有趣,它倒是提醒我们:故事既然不再吸引观众,一切道理或者是乐趣,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部电影的失败,仿佛是一个走神的说谎者,突然卡住了,令听众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