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自己的生存方式负责》原文·韩春旭
夕阳正在西下,几片红霞无形而自在地飘然在天空,2000年,地球上只有人类才能创造出的这一时间概念来临了。准确地说二十世纪末最后的一个冬天卷着蓝雾迷蒙的天边,就要悄然逝去。独自一人,自制了一杯红茶,伴着冬夜独有的平淡和寂静,自然而然地面对着自己的思想,共饮起黄昏茶。
我并非担负着什么尘世间的使命,从而不可抑制着自己,要在尘世间留下,印上我的思想。但对我而言,孤独地颇为形而上学地独自去思想,却很是我内心的不能不有的要求,甚至是我生命意义的一部分。
我不是意识上的偏激狂。我懂得宽容的意义,那就是每个人都拥有一个自己特别的生活世界,而世界在这个人眼里与那一个人眼里,均不相同。但有着几分糟糕的是,我又不能克服自己的思想,不去介入自己世界以外的他人、他事。我的心中总有着“本是同根生”,为何不沟通的情节。
按照我的天性,按照我的精神血缘,我完全不是一个怀疑论者。我天性是一个饱满的唯美主义者。这种唯美还有着几分精微的优雅和浪漫。比如:我喜欢漂亮的人,那宽宽的肩膀、高高身材的男士,在绿树丛中,悠闲而沉稳地走着,我凝望的仅仅是后背,但我的心里已经漫溢着爱意。我喜欢阳光灿烂般的脸,那眼里满含着生机蓬勃的交流,没有黯淡的观望,没有忧郁的侵袭,像一眼清泉吸引着你,我顿时感到这张脸染得天那么蓝,那么蓝。我喜欢风雅的精神交流,那思维敏锐、情感深沉、心灵丰满,只有人才能凝结的智慧愉悦着你,我的心立时渗入美妙的活力。甚至我喜欢人的奔跑、跳跃、滑雪、拳击,射门、投篮,人体四肢的和谐、敏捷,人体情感的热情、力量,坐在那里观望,就仿佛生命与生命在进行着如同做爱般美好的较量。总之,我喜欢人所创造出的一切美丽的事物。以至漂亮的衣服、家具、住宅、草木、音乐、绘画、哲学、宗教,以至人嬉戏着一条小狗,蹲在地上窥测着一只蚂蚁,我都痴迷地尽收眼底。因为,在我看来,这就是人存在的一切意义。
有些糟糕的是,近些年来,我对人却越来越产生了一种无名的对抗,而且这种对抗已经到了十分敏感的程度。比如,看人夹着公文包,死皱着眉头,急匆匆地往前赶路;看人开车,红灯亮了,急赤白脸地摁着喇叭;看人买东西故意在众人面前大把大把地点着钞票;看人穿着西装革履一身的名牌,可满身披着头皮屑,张口说话就是他妈的;看人面对餐桌上热气蒸蒸的甲鱼汤,眼睛顿然发亮又磨拳又擦掌,我都有种莫名的心惊肉跳。以至我敏感到,时常面对着眼前的世界不知是否还是“人”的世界,或者我所理解的那个“人”的世纪本已过去。我恳求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因为对“人”的痴爱,而使自己陷入这种可怕的感知。
爱和世界一样的古老,可能在我的血液里流淌的这种本能太浓太浓,对于我来说,上帝赐给我们“人”这一宝贵的生命,我们应该享受“人”所具有的甘美的生活,这一理想之美是那么容易受到刺痛,以至刺痛得我深深地陷入了一种怀疑论中,而且越是跟众人在一起就越感到的孤单中,我怀疑得更加坚定不移。
想想就要过去的一百年,不能说长也不能说短的一百年,是人类对自身无限热恋,无限挚爱的时代。可以说,人类从诞生那一刻起,到现今,再没有哪一个时代能比当今二十世纪这一百年,有着如此强烈的“自我”大意识。或者还可以换句话说,将“自我”奉为至高无上的时代。
翻看火爆时尚的杂志,翻看连篇累牍的文章,奉劝我们的都是如此的语句:如何找到自我、确认自我、培养自我、保护自我、重塑自我、还有甚至指导如何学会暂时地忘掉自我。再看好些诲人不倦、销路不错的书本,还是关于自我实现、自我开发、自我个性、如何意识自我的启蒙或训导。
这是一个分离于世界,分离于周围所有的事物,绝对地个性化,绝对地独立,布告天下的叫做“自我”。
我不知道,欧洲中世纪那漫漫的长夜,怎样挤压得让人已经感到已不是“人”的存在。我曾经是那么浪漫地热爱着人类文艺复兴时期,那明快简洁的时代理想:我是凡人,只要求凡人的幸福。“亚当”和“夏娃”繁衍出的人类,终于洗清了罪恶,终于从宗教的禁欲之中解放出来。人天生不再是悔罪的可怜虫,而是世界万物的佼佼者,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是上帝造物中最最尊贵的生命。人文主义终于唤起了个人意识的觉醒。去生活吧!去感觉吧!去欲求吧!一切为了人类。
这是怎样一个以“人类为中心”,以“自我为中心”,全人类血脉的大疏通。东、西方的精神终于在此有了交汇和同步,不论白人、黑人、黄种人,只要是人这一人种,为着你的、我的、每一个人的“自我”,咱们学会真正的生存吧!
人类,这一地球上的生命群体,从此开始了新的立足。具体地说不是神,而是凡人的立足。凡人自有凡人的幸福。人类就像压碎过后复归的形体,珍爱地凝视着自己,珍爱地捧腹着身体的每一个器官,认定发现了一个新的真理,而后快乐地吼叫:我要学会爱我自己,我要与爱我自己同行。人的世界从此开始了一个与自己新的签约,开始了人的新的光荣。
我想不明白,当人认识到自己不是神而是人的时候,是否是因为,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虚幻得都没有一个形体。而我们之所以为人,实在是因为有着七情六欲的形体。从此,人的肉体有了理性的证明,有了不再虚化的仰首深长的呼嚎,甚至有着历史性的几分庄严。爱肉体,就是爱我们自己。
二十世纪是人的肉体在“自我”中得到最大供奉的世纪。肉体在人的存在中,充满着绝对的权威,充满着全部的意义,肉体就像运行的光源,它担当了人为什么而活着的全部意义。
想想二十世纪,人高悬的快乐是由哪些来组成。为了我们的肉体,人发明了洗衣机、电视机、空调机;为了我们的肉体,人发明了汽车、飞机、人造地球卫星;为了我们的肉体,人发明了避孕药、胰岛素、杀虫剂;为了我们的肉体,人发明了克隆、试管婴儿、人造心脏。这是人类在宇宙中,为自己的物质世界展现得最雄风、最绚丽、最锋芒、最情感的世纪。
瞧我们在肉体的丰润中,沐浴的“自我”多么光芒万丈。摇滚歌星迈克尔·杰克逊,活生生的黑人变成了一丝不苟的白人,那是一张多么生动的变形后的假脸。本是违背生物种群繁衍的错乱的存在,在今日已没有了非难,“同志”有着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旗帜、自己的酒吧、商店、照相馆。愤怒,可以上街游行,选举占有重要的选票,没有歧视、排斥,可以在任何的公共场合互相传递爱意。上帝仅仅创造了亚当、夏娃人的爱情模式,人“自我”得又给自己创造了地球上任何生物种群还没有的爱情方式。那无性造人呢,你要克隆一个不同凡响、成绩辉煌的外交家,好让他今后照管未来遥远的中东问题,那么你就说服他摘下他的一个细胞,而后耐心地等待他的胚胎长大。当然我们想要克隆的还不止是一个外交家,谁不希望自己的生命肉体永生,今天所有的人都可以复本,未来的世界,那是阳光下漫溢的今天的人们一切存在的大复本。这是人为“自我”创造的一个多么灿烂、深红的未来。
未来,眼下我们暂且不想,因为它毕竟还是未来。看我们今天在物质盛宴的给养下,肉体享乐的这一代,两脚踏在大地上,肌肉都更加隆起了吗?腿脚都更加有力了吗?脸上都更加焕发了吗?想上帝创造了我们,人体远非是胡乱组装的伪劣品。回望我们的祖先,赤身****,飞奔在森林草丛之间,以天当屋,以地当床,赤手空拳与野兽嬉戏,实在是坚固耐用,皮实惊人的有机体。我想不清,人怎么“自我”的全球皆民都成了健康癔想狂,对自己的身体也没了信心,战战兢兢、朝不虑夕。国民经济不算小的电视业、广播业,需要靠保健,更确切地说要靠疾病来养活。每天晚间电视里几乎所有的商业广告,播出的都是保健物品的强壮剂、减肥剂、维他命,似乎我们的身体没有一种监督和关照,就会立时散架倒下。再看我们的肉体养育的情感变得那样微弱,微弱得不相信人和人之间还能创造一种爱和美的永恒,微弱得只愿在手指击键的网络中,用匿名虚拟的骗假名,互相感受着丝丝缕缕的温情,感受着那种飘渺与虚无。因为谁都不愿向对方承担一丝一毫的责任。而后我们面对自己又是那样的脆弱,脆弱得害怕默然和寂静,害怕与自己独处,我们必须以嘈杂和疯狂的忙碌去填满自己的每一分钟。“我是谁”已经成为最不敢面对自己质问的事情。而后我们变得都是那么忧虑,不分年龄,(不满成年的儿童、少年)不分男女,不分有钱还是没钱的,在复杂技术和噪声中,在冷酷坚硬的钢铁和塑料的装置中,人人似乎都生活在一个深不可测、一触即跳的对未来抱有史无前例的不安中。莫名的忧虑,使我们的情绪多变得愤怒、嫉妒、怨恨、焦虑、纷乱、没有病却分明有着病态,失眠、食欲不振、精神萎靡、性功能减退、精液中的精子大量减少,更年期提前到来。而后人剩下的真实,就是有权、有钱;没钱,没权,都觉得没劲,就连吃饭、穿衣、靓汤鱼翅、金劳、皮尔卡丹,一切都没劲。人已经烦恼的不知还能怎样过日子。这个世界可以宣告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人活得什么都有,但却没有幸福。
执著贪痴的人们,都那么相信自己有一个独立的“自我”,但我们再勇于面对它,就难以容忍地发现这一独立的自我,却与别人有着如此的相同。姓名、伙伴、家人、房子、工作、朋友、信用卡、汽车,我们所面对的都是如此相同的存在,我们一直是跟这相同的存在生活在一起,用这种没有区别的喧闹、追逐、执著、填满生命的每一刻,甚至我们的人生目标都是那么一致。我们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把生存下来维持的要安全可靠。
肉欲的盛宴,“物我”的结局,使人人都像麦田里的那个稻草人,随风飘荡只有形没有魂,生命真正处于一种“无人”的状态,或者还可以这样说,这是一个真真实实的集体无意识的众人类的存在。
我由此怀疑,DNA这一分子在人体中的排列组合,一开始就命中注定人本就是这种生物种群的存在。否则,为了人的肉体,怎么会全球皆民在自己生活的地球上一同掠夺。为了我们的肉体,我们可以没有石头就地挖,没有木材就地伐,我们可以砍掉地球上的最后一棵树,污染尽最后的一条河流,捕获完最后一只野兽。为了我们肉体的享乐,人已经丧失了自己生存应有的规则。这是人类这一生物种群在地球上席卷的一场最残酷的黑色暴力时期。这种暴力足以摧毁地球上的一切生命系统,透支了人类后代无法偿付的支票,剥夺了人类自己种群是否还能繁衍生存的权利。
荒谬吗?!人类如此地珍爱自己,但结局却是危及到了自己这种物种还有几日能够生存。能够找到责骂自己和自己行为最准确的字眼,那就是“非人和无人道”。
请原谅我对人的不幸之敏感,远远超过了对人的罪孽的敏感。我难以接受,人对自我会有如此可怕的阉割。我热爱人,使我更加坚定了我的置疑,也更加坚定了我的思考。
浓浓涩涩的红茶和天外的夕阳红,相得益彰,散散漫漫地重叠在一起,使我的思考更有了几分兴奋后的沉淀吗!我想,我们人类走到今天,什么核能、电脑、硅片、超音速,这些智力工程的好奇心都应暂且搁浅,我们需要的倒是要对自己重新好奇起来。我们需要真正认识和研究的其实还是我们自己的“人体”。具体地说,我们的人体到底由哪些部分构成,什么才是人体最本质的生命体。人啊,不能不说我们狂傲自大的背后,实在令人遗憾和窘迫的是,就连自己最最基本的存在还没搞清楚。
你、我、他,来到人世上的每一个人,一生渴望和追求的不就是健康和幸福吗!那么我们不能再迷糊,不能再混沌的,就是一定要知道我们真实的“人体”是什么。对“人体”获得正确认识,将是我们与自己,与宇宙一切生命重新建立秩序所具有的真正的科学意义。
西方文明的经典《圣经》曾经这样记载:耶和华上帝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的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名叫亚当。我想这里说的尘土,就是人体的肉,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的躯体,这里说的那口气,就是人体的灵,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的精神。《圣经》的意思是告诉人,当一个人有了灵魂之后,人才能称其为人,否则他只是一个有形体的没有意识的一种动物而已。古印度《广林奥意书》也这样写道:世界的开端是灵魂,只有它才具有人的形式。这意思也是说,如果光有一个形体而没有意识,那么这个世界再好你也不会感觉到。比如春光明媚,比如随风亮丽。比如轻松自在,一只鸡、一条狗不会有感觉。而我们中国的《黄帝内经》中在讲精气时说,精气“常先身生”。也就是说人在初生之时就得到了一团来自宇宙的元气,有了这团气,真正的生命就开始了。所谓气,指的也是灵魂。
在这里,我实在认为是肉体先于灵魂,还是灵魂先于肉体,就如同一个人走路是先伸左脚,还是先伸右脚,没有非去实证和争论的必要。古人的引领,意在于告知人:人必是灵与肉的组成。也就是说人生命体的组成就是肉体和精神的组成。精神和肉体实在是一个不能分割的统一体。如同日、月共生了天地,山、河共生了自然,男、女共生了世界。
因此,我想道明的是,不能仅用肉体来代替精神,也不能仅用精神来代替肉体,如同日不能代替月,男不能代替女,只有将两者同样地爱戴,同样地呵护,同样地供奉,我们才能掌握自己生命的奥秘。我们才会有人所期望的健康,才会有人所期望的幸福。
然而,是因为肉体对于人最好认识,比如触觉、味觉、视觉,最容易感知、触摸到,不模糊,不混沌,因而人就最容易懂得去善待、痴爱它吗!比如,去健身房我们可以让自己的胸脯更加健美,去高档美容院我们可以让自己的面孔更加白皙,吃更多的山珍海味我们可以更加延年益寿。那住上宽大的房子,开上最快的跑车,挎上靓丽的小姐,那种人人青睐、暖身止饥、香甜诱人的惬意是什么能够代替呢!可是精神呢!精神是什么东西呢!追求一种道德,比如说真、善;追求一种陶冶,比如说绘画、音乐;追求一种修养,比如说读书、思考;追求一种境界,比如说纯朴天然,这一切能换来金钱、汽车、房子吗?这一切能换来权利、性和瞬间迷醉的快感吗!如果说人类曾经有过崇尚理性、敬畏精神的世纪,眼下人们已不再相信肉眼看不见的那个虚幻的精神,人们不仅认为人可以没有精神,甚至拒绝认为精神的存在。追求精神那是生活以外的奢侈,追求精神那是有着几分神经兮兮的人不识实务的荒谬的存在。
人体里不能没有的另一半,就在这无状之态中,在不能换来人体七窍实感的感知中,被人惚兮恍兮地搁浅起来,被人所遗弃。
让我们对自己“人性”“人道”一点吧!如果说世界是一个完整的圆,那物质世界的另一半就是不可缺少的精神世界,难道你非要削足只要自己的这一半而不要另一半,难道你只要自己的肌肤,不要流淌在肌肤里的血,如同只要白天不要黑夜,只要高山不要大海,只要脸不要心,就算你活着,你能站立,你能奔跑吗!
我想说明的是,精神在人体的生命中无形、无声、无味、无体,然而它却如同桃子里的那个核,它是生命中更深层次的生命,它是生命里最本质的能量。让我们像珍爱自己的面孔一样,看看精神生命体在人体中真真实实的存在吧!
任何人都向往有一个安宁、自在、和谐和快乐的生活。一杯清澈的水,一阵清凉的风,一个轻松自在的脚步,这都是美好而快乐的存在。然而这种美好和快乐出自哪里呢!假如你有很多钱,有别墅、汽车、有漂亮的妻子,别人都感觉你幸福,但这一切并没有转化成你内心的快乐,你依然感到一种空虚、焦躁和不安,你依然觉得没有一种归宿感。这便不能称其为你获得了幸福。
那幸福是什么呢?那一定是身心一体一同感受到的一份满足,一份清明,一份宁静,一份和谐。那么精神就是生命本有的这份宁静、快乐、和谐的存在体。它如同人体的呼吸,无论你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它都天然地在那默默地运转。它会引领你去寻找蓝天,寻找优美的山峦,它会引领你去看树木,看云朵,看河流,看孩童,看蝴蝶。它会让你深深地体会自己的天性是什么,让你由此感到此时此刻活着就有多美好,多美妙!而后在感受到的这个美好美妙中,让你的一个寻求,一个面对,一个体悟,都融进人生本有的一种整体的感悟中。而后你的所思、所感、所为就悄然地渗透进了一份信仰。这信仰不是信奉什么上帝、真主、什么神,而是相信人生有着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一种崇高的追求,它就像我们头顶的日月,我们相信它,仰望它,那是一种神奥的,近乎神圣的一种信念的追求。金钱会因为破产而失去,房子会因为岁月而倒塌,爱情会因为时间的长久而变味,汽车会因为金属老化而报废,然而,对这种信念的追求,就如同生命永恒的光源,它会让你收获到,生命在遥远的天际中,攀援的无限。
精神生命体啊,就是这样一种无形,无限赋予生命主体的燃不尽的光源。只要你承认它,捍卫它,滋养它,追求它,它就会让你在追求名利的时候,不会丢失做人的尊严和高贵;让你在追求物质享乐的时候,安于简朴,而不贪嗔奢华;让你在承受苦难时,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诚实无欺,光明磊落,更加有效地提升自己的人格;让你在繁杂噪乱的俗世中,不是别人的影子和事物的一架机器,而使你坚守住自己,放射出个性的光华;它会让你在尘世祸福的沉浮中,有着开阔的胸怀和眼光,从而站在人世间一切成败之上,成为自己生命的主人;它会让你的身体放射出一种神迷的气质,那是一种知“大道”的安详自信,那是一种悟我自觉的禅定,那是一种慈悲的对待自己和别人的刚柔相济,那是一种淡泊悠远的姿容端庄,那是内在的精神生命酿制了肉体之后,全身散发的一种美质的光辉。
这时,我想起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的一句话:“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这话的意思是说,人的生命犹如芦苇一样脆弱,然而人有的一颗能思想的灵魂,却比宇宙间任何东西都高贵得多。
在这里,我从不想否认人的肉体生活的存在,然而,“人”的确立,人与人高贵与卑贱的划分,乃至富有和贫穷的实质意义,就在于精神世界的巨大差异,精神(灵魂)生活决定着并支配着你高低贵贱的肉体。
这时,我又不禁想起我们中国古老的中医学,中医学最高的范畴就是气的理论。中医认为:人生得之气,人活乃是气的表现,死乃是气与人的分离。中医的“气”指的就是精神生命体。在中医看来,“气”就是生命之本,肉体生命仅仅是“气”活动的外在表现。何为病?中医的确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疾病首先是“气”在人体内不正常状态的表现,被称为浊气、病气、邪气。当“气”运行通畅时,则身体安泰,百病不生;当“气”运行不通畅时,疾病就随之而生。因此中医治病的基本思想是理气、养气、调气,调气理经是中医治疗的一大特点,治疗的目的就是为了协调与平衡。
我想说,世界上的万物,凡是协调、平衡者,方是完美的。自古以来,人类历史上的许多哲学家、思想家,对“精神”与“肉体”的关系进行了不断的考察,并提出了多种学说,但归结起来,无非还是唯物论和唯心论两大学说。然而,我却不能静止地像母亲将自己的奶水塞给孩子那样,毫不怀疑地全然地接受下这两大学说。因为在我看来,唯物论和唯心论都在强调自己的“这一个”时,而欠缺了一种总体把握。当唯物论解释肉体的时候,没有把握用人类的精神去解释人类的肉体,从而也就无法诉清,人类的肉体所以不同于动物的肉体是因为它与人类的精神水乳交融。而唯心论在解释精神的时候,也没有把握用人类的肉体去解释精神,从而也就无法诉清,人类的精神所以不同于上帝的精神是因为它与人类的肉体水乳交融。这也就是说,人类的肉体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它饱含着精神,人类的精神所以区别于上帝,是因为它根植于肉体,它们二者的关系不是埃及的“狮身人面像”焊接的二元关系,而是血肉相连,相互含纳,只有我们在肉体与精神的相互关系中寻到一种平衡,即肯定肉体及其欲望的合理性,不是甩掉肉体,而是将易朽的肉体变成追求精神的圣坛,带着肉体走向神圣。再形象一点说,不仅知道什么是黄油,什么是面包,什么是个人欲望和利益,而且还能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崇善,什么是文明,我们就能真正地掌握人体生命的奥秘。人类生命的伊甸园里,必有一棵生命树,树上结着自己的生命果。那是一颗“真正属于自我”的生命的幸福果。
我想,人类的肉体与人类的精神重新整合,将是人类生命在新世纪的新人道主义的内容。
仍求原谅,在我无限热爱我们“人”这一生命之时,怀疑中的哪怕是一些激进的思考。对生命意义的寻求,就如同人吃饭一样,是人最基本的需要。因为它所显示的不只是个人生命的品质,而是整个人性存在的永恒而神秘的全部意义。无论是谁都会如此。
让时间、空间、宇宙间一切与人类有缘的生命物质,与我共饮一杯黄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