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香囊》原文·王鸿雁
又逢端午,想娘了。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十多年前端午节的一件往事。
印象很深的是下了两天三夜的五月雨在端午节当日的早上收兵回营了。我没有查询过以往端午节时的天气,但记忆里的端午节从来都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端午节的习俗是要吃粽子炸糖糕的。自打出嫁,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传统节日,我就会早早地给我娘去送节礼,可今年耽搁了,因了连日的雨天,因了必须要在前一天赶着完成的几项工作。
早上起来心里就涩涩的,上班的时间也觉得格外绵长,十一点钟的时候抽空给娘拨去了电话:“妈,中午吃啥饭?”“我跟你爸已经吃过了。”听口气娘的情绪很不高涨,我又问:“今儿过节呢,跟我爸吃啥了?”娘说:“过啥节呢,跟平时一样。”听完了这句话,似乎看到了电话线那头的娘已是满眼的委屈、满脸的无奈、满心的期待……电话线这头的我心顿时揪了起来。放下电话,抓起包,我以刘翔百米跨栏的速度和姿势冲出了实验室,刻不容缓地直奔市场。此时此刻,即使天大的事也位居第二,唯此唯大的是在最短的时间里为我娘送上端午节的粽子。
我知道娘不是争嘴吃,娘心里介意的是,这个日子是传统的女儿回门看娘的日子,不见女儿,娘心里有一种惆怅,有一种失落,有一种弄丢了女儿的惶恐。
挑了粽子,买了糖糕,又称了回坊上手工做的绿豆糕,还精心为娘选了一个粉红底色银丝线绣花的大香囊,中午时分推开了娘的家门。娘看见我,那个高兴呀,脸上立时盛开了一朵花,满心的欢喜,满眼的灿烂,摸着粉色的香荷包连连说着一个字“好,好,好!”
看着面前欢欣鼓舞的娘,不由得心里酸酸的、暖暖的,就想起了我小时候每逢端午节娘做的香荷包了。还有我女儿小时候每一个端午节前,我娘早早就会给外孙女亲手缝制几个形状各异、色彩不一的香荷包的情景来……
我娘心灵手巧,别说是我小时候居住的机关家属院里的几十户人家,就是我们那整条街上几十个院落,我娘如果说自己的女红排第二,还真没人敢站出来称第一。我娘专门上夜校学过裁缝的技艺,不仅能设计裁剪各式服装,而且做工精致。无论是单衣、棉衣,还是单鞋、棉鞋,我娘纯手工制作出来的成品,总是合身又时尚。
年少时,我家里生活不富裕,兄弟姐妹多,父母工资又少,一年四季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能维持温饱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时哪敢奢望有新衣服穿?父亲有这样一句口头禅:“老大穿新,老二穿旧,破破烂烂是老三,稀里哗啦是老四。”我们家兄弟姐妹几个的衣服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着往后传。我娘不仅能干,还特别好强,她总说:“平时日子再难再苦,但过年一定要让孩子们穿上新衣裳,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们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于是,每年一进腊月,娘就开始为我们几个孩子张罗新衣、新鞋。随着母亲整个腊月里每晚“哒哒……”的缝纫机声,我就开始想象着自己穿上新衣裳的美丽模样。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母亲就把新衣裳分到我们各自手里,我总是把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上,抚摸着新衣裳,我常常会兴奋得半晚上睡不着觉。初一的早上,睁开眼睛套上新衣裳就往院子里跑,第一时间去向小姐妹们炫耀自己的新衣裳……
现在回望,那个年代过年的仪式感很是隆重,而我们家孩子们的新衣裳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管是男孩子要穿的学生装、红卫服,还是女孩子穿的花衣裳,母亲做出来总会比商店里卖的还要可体漂亮一些。如果给我做的是花衣裳,她会镶一些纯色的月牙边做点缀;若是纯色衣服,娘就会绣一行大雁上青天。总之,过年时,我们兄弟姐妹无论是串亲戚还是访朋友,都会赢得一片的赞扬声和同伴们艳羡的眼光。
如果我说,我和妹妹至今笨拙到钉不好一颗纽扣,你千万不要质疑,那都是我娘从小到大全权包办代替造成的结果。
就是在那个端午节,我看着娘捧着香囊荷包的喜悦神态,突然发现,娘是真的老了。也是从那个端午节起,我知道了,疼娘要像疼孩子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