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杀手
也许有许多的父母都不明白。正因为他们的爱子心切,望子成龙,用拳拳爱心残忍地剥夺了属于孩子们的童年的欢乐。
——蜜儿
一到周末下午两三点钟,通向红宫学校的那条高速公路的轿车便多起来,各种颜色的,各种档次的都有。这都是去红宫学校接孩子回家过周末的车。
孩子们要五点半钟才放学。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等在红宫学校门口的汽车长龙,弯弯曲曲地一直排到大路上。到了五点钟,路口的交通便堵塞不通了。穿着黑制服的交警在那里忙活了半天,还是不通,只好开着响着警笛的jing车,来到红宫学校,命令守门的保安开了校门,让停在外面的汽车开到足球场上去,大路上的交通这才渐渐疏通。
每个周末都是如此。
五点半钟,下课铃声一响,便可以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往足球场飞跑。包里都装着他们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换下来的所有的脏衣脏裤脏袜子,寝室里没有洗衣机,他们不会用手洗,也不愿意用手洗,他们就把脏衣服带回家去洗。而这些脏东西都在星期五中午就装进了大包小包,然后下午提着去教室上课,所以星期五下午,教室里的空气大多是臭烘烘的。
孟小乔一手提着大包,一手提着小包?背上背着一个包,也往足球场飞跑。
“孟小乔,你回家呀7”在路上,蜜儿遇见了孟小乔。她突发奇想.为什么不跟着孟小乔回家,看看她是怎么过周末的?再说,离开孟小乔家也有一年多,对在孟家做保姆的那些日子,还是挺怀念的。
蜜儿撑开紫色伞.立即隐身在空气里。
蜜儿跟在孟小乔后面,来到已经停满了汽车的足球场。
孟小乔东张西望.在找她爸爸的车。在蜜儿的印象里,孟小乔爸爸好像老是在换车,但是从来没有开过新车,总是开别人开过的车。最早开的是一辆微型面包,然后是玩具车一样的奥托,然后是普通型桑塔纳。蜜儿离开孟家后,他又了换一辆2000型桑塔纳,现在刚换了一辆深蓝色的帕萨特。
蜜儿紧跟着孟小乔钻进了这辆外型十分漂亮的轿车里。
孟小乔的爸爸孟先生还是原来那样子,没怎么变,但好像性子急了一些。见到孟小乔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快快,我们要迟到了”,好像要去赶飞机似的。
孟小乔却不急,白了她爸爸一眼,嘴里嘀嘀咕咕,也听不清嘀咕些什么,反正是不高兴的意思。
数不清的汽车在足球场乱作一团,仿佛都要去赶飞机似的,都着急。于是,互不相让,拼命地按喇叭,结果,全被堵上了。
孟先生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按喇叭,一边看表,嘴里还一边骂。
后来,还是龙校长亲自来指挥,汽车才一辆一辆开出了红宫学校。
车一上高速公路,阵先生扔给孟小乔一袋饼干,一瓶矿泉水,说:“先吃点儿吧,还要上两个小时课呢!”
蜜儿听糊涂了,不是刚上完课吗,怎么还要上课?
孟先生戴800的近视眼镜,还把车开得飞快。孟小乔知道,他车技也不怎么样。一直提心吊胆的。
“爸爸,你能不能开慢一点?”
“不能慢,已经迟到了。”
孟先生不仅不减速,反而还提了速。开进市区,才慢了下来。再开到闹市区,就更慢了,比走路还慢。孟先生又开始骂骂咧咧,好不容易开进一条小巷,曲曲折折把车开到一幢红砖旧楼前停了下来。
孟先生转过头来,还是催:“快,快进去,已经迟到了。”
孟小乔拎起书包,从车里钻出来。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蜜儿要不是跟得紧,她就被关在里面了。
蜜儿跟着孟小乔,上了又窄又陡的楼梯,经过一段黑暗的,堆满杂物的楼道,再上又窄又陡的楼梯,再经过一段黑暗的,堆满杂物的楼道,来到倒贴着一个“福”字的门前。
孟小乔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有十几个孩子挤在里面上英语课。没有课桌,都坐在小凳上。在他们的前面,立着一面小黑板.上面写满了英语单词.英语老师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太婆。
“孟小乔,你怎么又迟到了?”老太婆把眼镜往下拉了拉,翻着眼睛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加重了语气,“整整迟到了12分钟。”
孟小乔低着头,搬一只小凳坐在门外面,因为里面已经坐不下去了。
老太婆用一根废旧的电视天线,指着小黑板上的单词,她读一遍,学生们跟着读一遍,比和尚念经还单调。
蜜儿在里面呆了不到10分钟,就已经感到枯燥无味,便从屋里飘了出去。
夜幕降临。
初冬的夜晚.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好像在下雾,朦胧的街灯就更加朦胧了。
孟先生把大衣的领子立起来,缩着脖子,绕着停在那里的汽车,走来走去。地上的枯叶在他的脚边打着旋儿,孟先生一脚踩上,枯叶发出一声脆响。孟先生一连踩了三四片枯叶后,便没国兴趣。
孟先生绕着汽车走呀走呀。他又冷又饿,看看表,还要等一个多小时,孟小乔乔才会从那幢旧红楼里出来。孟先生毫无怨言,他也不会想到什么地方去逛逛。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因为孟小乔也饿着肚子在上课,他这个当爸爸的,陪着女儿饿肚子,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这时候,蜜儿就在孟先生的身边,她的心一直在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已经过了九点,孟小乔终于从那幢旧红楼里出来了。孟先生迎上去?问:“这堂课上得怎么样?”
孟小乔无精打采地说:“”不怎么样。”
孟小乔钻进车里,蜜儿也紧跟着钻了进去。
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是因为饿,还是因为累,孟先生和孟小乔一路无话。
车开到孟小乔家的大院门口,孟小乔妈妈早已等侯在那里了,蜜儿看她又比原来胖了一圈。
孟太太打开车门,嘴里叫着:“乖女儿.你让妈妈想死了。”就扑了进去,差点把蜜儿压扁,蜜儿赶紧从车里出来了。
孟太太拥着孟小乔向家走去。一路上问寒问暧,问长问短,也不等孟小乔回答。只管一路问下去。
一进家门,就闻到饭菜香,但孟小乔早已饿过了,这时候她只想往床上一躺。
孟小乔进了她的房间,把书包往桌上一放,把脚上的鞋往地板上一扔,就躺在了床上。
“小乔,乖女儿,快出来吃饭!”孟太太在外面拍着门,“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香辣蟹。”
孟小乔不想吃,只想睡。并且,她已经睡沉了。
孟太太看着一桌子的菜,这是她做了-个下午才做出来的呀!可是,孟小乔一口雛吃,辦酔竟心要糖,就麻她说“这么小_?,鋪是不是把她安排得太紧张国”
“谁家的孩子不紧张呀?”孟先生立即反驳道,“现在的竞争这么激烈,为了你女儿的前途,我看你最好还是心肠硬一点。‘
‘‘唉——,’孟太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为了孟小乔的前途,她只好硬起心肠,由她爸爸去折腾她。
孟小乔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起床!起床!”孟先生在外面使劲地拍着门,“数学老师就要来了。”
孟小乔只在被窝里动了一下,又睡着了。
蜜儿捻了一根细细的纸条伸进孟小乔的鼻孔里搅了几下?“阿嚏!阿嚏!阿嚏!“孟小乔连打三个响亮的喷嚏,她终于睡醒了。
孟小乔赖在被窝里,舍不得离开。
“孟小乔,起来没有?”孟先生又在外面拍门,“还有10分钟,数学老师就要来了。“
这个时候,孟小乔的心目中,世界上最好最舒服的地方就是被窝了。真的舍不得离开啊!
舍不得离开还是得离开。孟小乔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睡个够,从天黑睡到天亮,再从天亮到睡到天_,?睡它个三天三夜……”
孟小乔刷牙,洗脸、梳头、喝牛奶吃鸡蛋,一共用了不到10分钟。
把最后一块煮鸡蛋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数学老师便来了。孟小乔是从楼梯上的脚步声听出来的——夸!夸!夸!这是穿着不合脚的皮鞋的脚步声。每当听到这样的脚步声?都会引起孟小乔丰富的想象来:这双皮鞋一定比脚大许多:这双鞋的后跟一定磨得一边高,一边低:这双皮鞋的鞋面上一定有一道一道的裂痕,上面还蒙着许多灰尘:在走路的时候,这双鞋会不会掉下来……数学老师已经进了孟小乔家的门,孟小乔还沉浸在对他那双皮鞋的想象中。
两个小时的数学课通常是在饭厅的长方形餐桌上进行的。数学老师坐在餐桌的这一头,孟小乔坐在餐桌的那一头。数学老师每次来的时候,总会提一个大大的公文包,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试题。数学老师从包里摸出一套题来让孟小乔做,然后顺手拿起餐桌上的报纸来读。一边读,一边很响亮地喝着孟太太送来的茶水。
孟小乔在做题的时候,并没有停止她对数学老师脚上那双皮鞋的想象。她故意把笔掉在地上,然后弯腰去捡。
在餐桌下,孟小乔发现数学老师把鞋脱了,光脚踩在地板上。那双皮鞋果然很大,鞋跟磨得一边高一边低,鞋面上有一道一道的裂痕,蒙满了灰尘……
孟小乔把笔捡起来,又开始做数学题。但是,她的注意力始终都不能集中在题上,数学老师的那双光脚和那双跟她的想象完全一样的大皮鞋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报纸看完了,数学老师就开始检查孟小乔做的数学题。
数学老师一边看孟小乔做的题。一边摇头,“12道计算题,你就错了5道:8道应用题,你就错了4道。你是怎么学的?”
孟小乔低着头,不吭声。
”我已经给你上了3个月的课,你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
孟小乔还是低着头,不吭声。
数学老师把孟小乔做错的题,用又红又粗的笔画出来,然后讲。数学老师讲得唾沫横飞。
其实孟小乔都懂,红宫学校的老师都讲过的,这些题孟不乔也是会做的,怎么在这个数学老师面前,就不会做了呢?
一阵刺耳的铃声从数学老师的身上传出来。数学老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闹钟,用手摁了一下,铃声戛然而止。
“时间到了,课就上到这里吧!”
还有两道错题没讲,但时间一到,数学老师是一定要走人的,一分钟也不耽搁。每次来上课他都带着小闹钟,时间对他来说,真的就是金钱。对此.孟先生和孟太太极为不满。
数学老师刚一走,孟先生便迫不及待地问孟小乔“你觉得怎么样?收获大不大?”
孟小乔知道她爸爸心疼那两个小时的学费,十分勉强地回答道:“还可以。”孟先生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这60元钱总算没白花啊!”
孟太太有占小便宜的毛病。她对孟小乔说”你要把一分钟当两分钟用。”
孟太太自以为把一分钟当两分钟用.就可以赚回60元钱。
四
中午,孟小乔原来的同班同学,住在一幢撵的邻居傅琳琳打来电话,约孟小乔下午去逛书店,孟小乔很想去,可是她爸爸在一旁拼命地摆手,她只好对傅琳琳说?她去不成。
“今天下午,我请了一位老师来给你辅导作文。“孟先生说,“请这位老师真不容易,我托了好多人才请到的。”
孟小乔突然尖叫一声:“请老师,请老师,我都快累死了!”
孟小乔的尖叫声把孟先生和孟太太吓了一跳,把她自己也跳了一跳。
“孟小乔,你要理解爸爸,我这是爱你呀!”
”是呀,是呀!”孟太太连声附和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孟小乔尖叫道:“你们这样爱我,还不如把我杀了!”
孟小乔不知哪来这么大的脾气,她冲进她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就开始扔东西。
她把布娃娃、绒毛熊、吹气圣诞老人、木头玩具通通扔到地板上,又把她书包里的东西没完没了地往外扔。
“哎哟——”蜜儿叫起来,“你把书砸在我身上了!”
“蜜儿?”孟小乔停止扔东西,轻声叫道,”是你吗?”
蜜儿现出身来,孟小乔一把抱住了蜜儿。
“蜜儿,我真的受不了啦!你快救救我吧!”
蜜儿轻轻地拍着孟小乔“别哭别哭,你的悲惨遭遇我都看到了,我一定要让你爸爸这个‘爱心杀手’受到惩罚。”
孟小乔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对我爸爸怎么样?”
蜜儿神秘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