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交火“白猩猩”
走出巴逖亚沙漠,就是名叫娜宛婀尔巴的地方。娜宛婀尔巴是当地的土话,意译为天使牧场。
三只半大的雄狮,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块美丽、宁静、和平、富饶、丰腴的土地。树林里鸟雀啁啾,田野上稻浪翻滚,天际边河流纵横,永远也不用担心干旱缺水。广袤的草原上,牛羊成群,还有胖得路都快走不动了的肥猪。
在刚踏上这块绿洲的时候,它们还担心会碰到别的狮群,可它们在草原和田野兜了一大圈,不但没见到其他狮子的影子,连狮子的粪便也找不到。它们惊喜得简直要发狂了。这里有取之不尽的食物,有用之不竭的水源,却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就像理想中的世外桃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食物多得根本不用费心去寻觅,随便走到哪里,都能望见成群结队的牛羊和猪。它们不像罗利安大草原里的角马或野牛,闻到狮子的气味就会撒腿逃命,这里的牛 羊和猪好像还不认识狮子,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狮子,看到狮子朝它们逼近,瞪起一双惊讶的眼睛,傻呆呆地站着不动,直到三只半大的雄狮发力冲刺,张牙舞爪地扑 将上来,这才扭头奔逃。它们的奔跑速度比起罗利安大草原的角马或野牛来,慢得就像在散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追上。一眨眼的工夫,三只半大的雄狮就扑倒了一 头肥猪,细皮嫩肉的,狮子们吃得满嘴流油。
桃花眼和红飘带兴奋地舔着大头狮的脚趾,以示感激。要是没有大头狮出众的智慧和胆略,带领它 们穿越巴逖亚沙漠,它们至今还生活在拥挤的罗利安大草原,忍受着被其他狮群追逐驱赶的耻辱,忍饥挨饿、到处漂泊、孤苦伶仃,活得比耗子还可怜。大头狮扬扬 得意地躺卧在草丛中,心安理得地接受桃花眼和红飘带对它的感恩戴德。
勇于开拓进取,才能赢得辉煌成就。
虽然说在穿越巴逖亚沙漠时,刀疤脸不幸丧生,但一只狮子的灾难换来三只狮子的幸福,还是挺值得的,可以说损失最小,收获最大。
过了冬天是春天,过了干季是雨季,走出沙漳县绿洲,熬过了痛苦就是欢乐。
它们在清澈的河流边找到一棵大青树,主干很矮,仅有一米高;枝丫粗壮,结成绿荫华盖的巨冠。树干上还有一条节疤和树瘤组合成的阶梯,便于上树下树,是狮子理想的栖息之地。它们把大青树当做自己的大本营。
困了就蹿上树去呼呼大睡,饿了就跑到河边去随便猎头牛捉只羊来饱餐一顿,日子过得比神仙还逍遥。没几天,三只半大的雄狮就养得膘肥体壮,狮毛油光水滑。桃花眼在穿越沙漠时脊背上被烈焰似的太阳晒脱了毛的皮肤也长出了绒毛,和穿越沙漠时相比,它简直是换了一个形象。
这天清晨,三兄弟饱啖了一顿牛犊肉,沿着河岸溯流而上,学着成年雄狮的样子,勘定疆域。
狮子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有了理想的家园,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划定边界,以防同类来争抢。它们在独立的大树、裸露的岩石、河岸灌木丛上,或者涂抹自己的尿液和粪便,或者磨蹭下一些自己的体毛,留下特殊的气味,用狮子传统的方式划定边界。
整整忙了一天,它们终于大功告成,以那棵巨伞似的大青树为轴心,在方圆三十多公里的范围,布下了自己的气味标记。
阳西下,三只半大雄狮回到大青树下,虽然奔波了一天,十分疲惫,但心里却甜滋滋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如此丰腴秀美的土地了,过它一辈子也不嫌多,当然要 妥善看管,必要时还要誓死捍卫。有了自己的领地,有了取之不尽的食物,不愁不能吸引年轻的雌狮,它们将在这块土地上繁衍子孙,发展成独霸一方的强大的狮 群。
小憩片刻,它们动身到河边去吃晚餐。
碧绿的草地上,有一头黄牛,毫无戒备地在河边喝水。大头狮带着桃花眼和红飘 带,迈着悠闲的步伐,轻松愉快地朝黄牛摸去。它们在草丛里呈三角形散开,从东西南三个方向逼近黄牛。北面是河水,黄牛陷在包围圈里,无路可退。这好比瓮中 捉鳖,三根指头捏田螺,万无一失。再有几分钟时间,这头黄牛就算活到了生命的尽头,成为它们三兄弟丰盛美味的晚餐。
这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就在三兄弟借着草丛的掩护向黄牛走去时,拨开茂密的草叶,突然,前方十几米远站立起一个人来。这是个白人,穿着一身白衣裤,提着钓竿,背着鱼篓,显然是垂钓归来,踏着晚霞准备回家去。
三只半大雄狮脑子里还没有“人”的概念,它们看到“人”后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一种类似猩猩的动物,外形和黄猩猩差不多,高矮和大猩猩基本一致,面孔和黑 猩猩大同小异,也能像猩猩一样直立行走,不是猩猩是什么?让它们感到纳闷的是,他的皮肤那么白,除了头部外身上其他部位都见不到体毛,或许是白猩猩,也有 可能是脱毛的裸猩猩。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都构不成对雄狮的威胁。
这三只半大的雄狮从未领教过“人”的厉害,有由无知派生出来的无畏。
桃花眼离那位白人最近,忍不住张嘴想吼举爪想扑。大头狮急忙用眼神制止桃花眼,不让它胡来。大头狮绝不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对他咆哮,它是怕发出吼叫声会吓跑正在河边饮水的黄牛,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说老实话,它对“人”没有什么食欲,它曾在罗利安大草原时,用捅马蜂窝的办法让猩猩像黑果子似的从树上掉下来,吃过一次猩猩肉,味道不怎么样,比斑羚和 角马差多了。如果现在还是在罗利安大草原,还处在食不果腹的困难时期,当然不应该放弃这个“白猩猩”,有总比没有强,聊胜于无嘛。但现在食物丰盛,好吃的 东西多得是,何必要去猎杀不值得一吃的“人”呢?
食肉动物不是虐杀狂,是不会随意去屠杀的,它们只在饥饿时捕捉它们感兴趣的猎物。
大头狮摇晃脑袋碰响草茎,瞪起铜铃大眼威严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人”,这是无声的提醒和警告,让“白猩猩”快点滚蛋,别妨碍它们捕猎黄牛。
山茅草沙沙响,低着头赶路的白人抬起头来,眼光正好和大头狮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大头狮看见,刹那间,他的眼睛瞪得就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眉梢高吊,下巴 扭曲,嘴张成O形,啊--尖叫一声,好像撞着了鬼一样,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随后他扔下钓竿和鱼篓,转身就逃。大头狮发现这个“白猩猩”一样的东西还有一 点与罗利安大的猩猩有所不同,那就是他直立行走比任何一种猩猩都要熟练灵敏得多,速度也要快得多。其他猩猩虽然也能立行走,但动作笨拙,步履蹒跚,速度很 慢。也许这是一种习惯于在地面行走的“白猩猩”。
--来人哪,这里有狮子,救命哪!
那个“白猩猩”一样的东西边跑边发出可怖的叫声。
谢天谢地,他的叫声未能惊动河边的黄牛。
走吧,走吧,算你走运,碰到的是对你的肉不感兴趣的雄狮。
目送走“白猩猩”一样的东西,三只半大的雄狮继续悄无声息地向河边摸去。离开黄牛只有三十来米远了,大头狮正想发威吼叫,指挥一场稳操胜券的扑咬,突 然,汪,汪汪--草丛里爆出一串猛烈的吠叫声,紧接着,一黄一黑两条猎狗从草丛里蹿出,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大头狮吃了一惊,愣住了。
到目前为止,大头狮还是第一次见到猎狗。从外形判断,一黑一黄两个家伙是一种类似鬣狗的东西,也是细长的身体细长的腿,尖尖的嘴吻长长的尾,所不同的是,鬣狗的叫声粗俗嘶哑,而猎狗的吠声圆润嘹亮。
让大头狮很难理解的是,这一黑一黄两个家伙胆子怎么会那么大,敢向雄狮挑衅?在罗利安大草原,鬣狗远远看见狮子,就会识相地躲开,从不敢招惹鬣毛飘拂的 雄狮。当狮群狩猎或进餐时,鬣狗即使饿得肚皮贴到脊梁骨,也不敢放肆前来争抢,只是远远地守候着,瞪着一双饿饿得发绿的眼睛,淌着口水,发出如泣如诉的号 叫。它们会耐心等待,直到狮群吃完后离去,才敢拥上来抢夺吃剩的动物残骸。从来也没有哪只鬣狗跟吃了雄心豹子胆似的敢朝雄狮扑咬的。
狮子是草原之王,你们是想找死啊!
一黑一黄两条猎狗已扑到大头狮面前,大头狮勃然大怒,吼了一声,爪子横扫过去,来了个秋风扫落叶。两条猎狗还算机灵,一扭腰跳闪开去。虽然狮爪扫空了,但把猎狗的威风给打下去了。黑狗夹起尾巴丧魂落魄地钻进草丛,黄狗喊爹哭娘逃得比兔子还快。
色厉内荏的家伙,看你们还敢不敢向狮子挑衅!
遗憾的是,听到狮子的吼声,那头黄牛趁机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桃花眼和红飘带都跑到大头狮身边来了。虽然狩猎的目标消失,但三兄弟并不气馁,这里不是罗利安大草原,一次狩猎失败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这里是狮子的米粮仓,是狮子的大食盆,不愁找不到食物。它们并肩而行,沿着河岸搜索前进。
刚走出五十来米,来到一片乱石滩,突然,前方又响起猛烈的狗吠声,大头狮举目望去,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黑狗和黄狗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又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乱石滩前,摆出一副扑咬状。
你们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好嘛,那就成全你们!大头狮朝桃花眼和红飘带使了个眼色,三兄弟散成扇形,闷声不响地朝两条猎狗包抄过去。狗肉晚餐,虽然质量要比牛肉晚餐差一些,但也凑合了。
没等三只半大的雄狮做出扑咬的动作,两条猎狗就扭头奔逃,这一次逃得很从容,也逃得很利索,一边逃一边发出嘹亮的吠叫声,看起来有点像在报信。大头狮根 本不把这两条猎狗的报信当回事,即使它们用联络信号唤来一大群狗,那又怎么样呢?对三只雄狮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世界上还没有像鬣狗这样大小的动物敢硬 碰硬和雄狮进行厮杀的。
随着猎狗的吠叫,前面一片槟榔树林里,拥出五个猩猩--样的东西,三黑两白,有的拿着木弩,有的握着长矛,有的端着猎枪。
大头狮视力好,-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位就是刚才吓得丢了钓竿和鱼篓的家伙,他们神情紧张地朝乱石滩张望。
两条猎狗逃回到这伙猩猩一样的东西跟前,摇着尾巴,又扑又跳,还不时地扭过头朝乱石滩吠两声,瞧这模样,这一黑一黄两条狗与这伙猩猩一样的东西彼此很要 好,这也使大头狮觉得很新鲜。在罗利安大草原,从没见过哪条鬣狗和猩猩做朋友的。只要有可能,鬣狗总想把猩猩弄来当食物,而猩猩们也很讨厌鬣狗,大头狮曾 亲眼目睹四只黑猩猩将一条掉队的小鬣狗抓上树去,一只猩猩抓住一条鬣狗腿,将那条倒霉的小鬣狗活活撕碎了。
那个为首的白人指着乱石滩,吆喝了一声,黑狗和黄狗撒开腿箭一般的朝乱石滩奔来。
看来,猩猩一样的东西是这两条狗的主子,这两条狗眼从他的指挥,对大头狮来说,这也是很稀罕的事。
大头狮十分恼怒那个为首的白人,刚才放了他一马,谁知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他一转身就纠集狗和同伙又来找麻烦,这不是存心要跟它们三只半大的雄狮过不去吗?大头狮决心要教训那个“白猩猩”似的家伙,让他尝尝雄狮的爪牙。
大头狮脑袋特别大,智慧出众,善于动脑筋。它想,两条狗在前面,猩猩一样的东西跟在后面,彼此相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如果先收拾两条狗,猩猩一样的东西一 定会闻风丧胆,逃之夭夭;如果不先收拾两条狗,狗一进乱石滩,必然会吠叫报警,猩猩一样的东西也会上树躲避。只有引开两条狗,并把猩猩一样的东西吸引到乱 石滩来,让他们脱离那片槟榔树林,才能万无一失地擒住那只不识好歹的“白猩猩”。
大头狮眼珠子骨碌一转,尾尖那撮黑毛灵巧地一甩,便计上心来。它朝跟在身后的桃花眼和红飘带做了个爪子刨地的动作,又轻声咕噜了几句,然后卧进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浅沟里,桃花眼和红飘带迅速从两边刨下一些碎石和沙土,盖在它的身上。
大头狮刚隐蔽完,两条猎狗已冲到乱石滩前,它们到底是畏惧狮子的,在乱石滩前狂吠个不停,却没有胆量跨进乱石滩来。桃花眼和红飘带先从乱石滩伸出头来, 故意让两条狗看见自己,装出一副无心恋战的样子,尾巴耷地,缩头耸肩,灰溜溜地往后撤退。两条猎狗兴奋地跟了上来,尾随吠叫。桃花眼和红飘带愈加显得心慌 意乱,小跑着落荒而逃。两条猎狗愈加张狂,加快追击速度。
当两条狗从大头狮身边经过时,大头狮只要一个鹞子翻身,就可以一爪打断其中的一条狗的脊梁,造就一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但它克制住自己扑击噬咬的冲动,纹丝不动,放过了它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大头狮要的是西瓜而不是芝麻。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嗅觉灵敏的猎狗在途经大头狮身边时,是能发现破绽的。大头狮匆忙隐蔽,时间仓促,伪装得很拙劣,不仅气味外泄,金黄的皮毛也没能完全 遮盖,稍加留心就能看穿。但两条猎狗见两只雄狮被自己追得狼狈逃窜,免不了得意忘形,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桃花眼和红飘带身上,无暇顾及其他,竟然没看见躲在 浅沟里的大头狮。
桃花眼和红飘带逃出乱石滩,在一个岔路口你往东我往西,分头而行。两条猎狗也分头而追,吠叫声离乱石滩越来越远。
五个猩猩一样的东西满以为猎狗把狮子赶跑了,气咻咻地尾随而来,根本就没提防乱石滩里还会有什么危险,戒备松懈,只顾着赶路。为首的那个白人离大头狮伏 击的位置越来越近,已听得见沙沙的脚步声了。大头狮暗中做好准备,屈腿弓腰,尾尖支地,耳朵竖起。嚓嚓嚓,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夕阳将一个黑色的身影投到大 头狮的身上。是时候了,欧--大头狮怒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浅沟里蹦起来,碎石泥屑在半空炸成一朵蘑菇云。
--管你是真猩猩还是假猩猩,既然送肉上门,我就照收不误!
大头狮不愧是颇有心机的狮子,这一招平地起惊雷式的扑击凶猛无比,具有极大的威慑力,那伙猩猩一样的东西霎时间变成了一群木偶,惊得目瞪口呆。
大头狮要的就是这等效果,它在空中扭动腰肢稍稍调整了一下方位,准确扑到了为首的“白猩猩”身上,爪子用力朝他细细的脖子横扫过去。“白猩猩”惨叫一 声,像截木头似的倒了下去。到目前为止,事情完全按大头狮的设想在顺利进行。当“白猩猩”倒下去后,大头狮很有把握地预料,其他几个猩猩一样的东西立刻会 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逃回槟榔树林,爬上树梢再也不敢下来了。
大头狮等着那伙猩猩一样的东西转身逃命,没必要也不可能把他们通通都扑倒的。它打算在他们狂奔乱窜时,朝他们背后发几声恫吓的吼叫,为他们送行。他们逃跑后,它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宰割那只“白猩猩”了。
大头狮等了几秒钟,让它吃惊的是,那伙猩猩一样的东西并没像它预料的那样转身逃命,他们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个背着木弩的黑人猛地扑到受了伤的白人 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白人的身体,另两个黑人举着长矛朝它身上戳来,还有一个白人手忙脚乱地从肩上卸下那支乌黑锃亮的双筒猎枪。
大 头狮虽然阅历不深,但也经历过许多狩猎场面,从末见到有如此团结友爱的动物,猩猩也好,鬣狗也好,斑羚也好。当受到天敌袭击时,某个个体受了伤倒在地上, 其他个体立刻会作鸟兽散,不仅不会来冒死相救,还会暗暗窃喜,因为天敌捕捉到猎物后,就会停止追撵,某个个体罹难了,意味着其他个体获救了。只有带崽的母 兽在仔兽降陷入困境时,会奋不顾身地前来营救。大头狮朦朦胧胧地感觉到,眼前这伙猩猩一样的东西,决不是普通的猩猩,跟它所见过的任何动物都不相同,恐怕 很难对付。
就在大头狮发愣的当儿,一支长矛戳进了它的肩胛,另一支之长矛捅进了它的前腿弯,疼得它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些猩猩一样的东西,爪子柔嫩无力,牙齿也不够锋利,便用棍棍棒棒和闪闪发亮的玩意儿来代替自己的爪牙。
在人类看来,长矛和弩箭是冷兵器;在大头狮看来,长矛和弩箭是人类延伸的爪子和牙齿。
大头狮肩胛被戳穿一个洞,前腿弯也被挑开一个口子,汩汩地流着血。它勃然大怒,一个左甩,将一支长矛掀到空中;一个右压,将另一支长矛啪地折断。它大吼 一声,准备凌空扑蹿,扑倒这伙可恶的猩猩一样的东西。这时,另一只“白猩猩”举起了双筒猎枪伦,黑幽幽的枪口直指大头狮硕大的脑袋。大头狮在心里冷笑了一 声,刚才两支尖锐的长矛都不能把它怎么样,它还在乎一根长度仅有肯长矛三分之一的短棍吗?
大头狮从未见识过猎枪,它的脑袋再发达智慧再 出众,也想象不出猎枪的威力。它只觉得“白猩猩”手中的那根短棍很漂亮,乌黑的枪管被夕阳涂了一层嫣红,闪烁的光芒刺得它有点睁不开眼。有一点它可以肯 定,那根漂亮的短棍上没有矛头箭镞似的锐利尖角,即使戳到自己身上,也不会造成多大伤害,再说漂亮的棍子那么短,当那棍子戳至到自己身上时,它的爪子也同 时可以拍断“白猩猩”细长的脖子了。
欧呜--汪汪-欧呜--汪汪--乱石滩后面传来狮子雄浑的吼声和猎狗惊慌的吠叫,大头狮知道,桃花眼和红飘带听到它已向这伙猩猩一样的东西发起攻击,便赶走讨厌的狗,跑来增援它了。
大头狮的胆气更壮,信心更足,无所畏惧地蹿扑出去。它的身体刚刚脱离地面,轰!平地起惊雷,“白猩猩”手中那根漂亮的短棍一声巨响,爆出一团乳白色的轻 烟,大头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巨爪猛推了一把,重重地跌倒在地,胸部被钻出了一个洞,鲜血像小河似的流淌出来。困兽犹斗,它挣扎着站起 来,想再次扑上去,轰!短棍又喷火闪电响了一下,它的肚子被打穿了,四爪变得软绵绵,再也站不起来了。
刹那间,大头狮明白了,“白猩 猩”手中那根漂亮的短是死亡的象征,是魔鬼的化身,会喷火闪电,能钻出看不见的魔爪毒牙,轻易地撕破狮子的皮肉,咬碎狮子的骨头。它第一次有了“人”的概 念,虽然长得很像猩猩,但不是猩猩,而是一种比猩猩厉害得多的东西,他们有装着魔爪毒牙的短棍,没有哪一种动物能与他们抗衡。
可惜,它觉悟得太晚了,它已受了致命的重伤,血快流干,身体也在渐渐冷却,已差不多跨进死亡的门槛了。
一个黑人捡起被大头狮掀飞的长矛,在它的脖颈上戳了几下,大概是想检验一下它是否真的无法动弹了。噗、噗、噗,矛尖扎进它的颈椎,它无力地摇晃着脑袋,己矢去了疼痛的感觉,只是觉得有点麻。
哗啦,那位白人熟练地往双筒猎枪里装填子弹。
欧--欧--桃花眼和红飘带出现在乱石滩上,目睹了这悲惨的一幕,吼叫着想冲过来帮大头狮的忙。
那位白人举起双筒猎枪朝桃花眼和红飘带摆出瞄准的姿势。
夕阳落到地平线背后去了,滞重的紫色的暮霭弥散开来,一群乌鸦掠过乱石滩上空。
大头狮脑子还很清醒,它知道,别说两只半大的雄狮,就是二十只成年雄狮,也休想敌得过白人手中那根漂亮的短棍。桃花眼和红飘带真要扑过来的话,必定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倘若它大头狮受的不是致命伤,还有救的希望,还有一线生机,它当然巴不得它们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援;如果桃花眼和红飘带的死能换取它的生,就像在巴逖亚沙漠里与黑犀牛争夺宝贵的水源时,它出卖刀疤脸那样,那它会毫不犹豫地将生留给自己,将死送给兄弟。
现在的问题是,它已死定了,它们来救它只能是白白送死,无谓的牺牲。它大头狮再自私,也没到要两个兄弟来陪它殉葬的分上;损“人”利己的事它会干,损 “人”不利己的事它不会干。它还有一口气,它要阻止桃花眼和红飘带前来送死。大头狮艰难地扬起脖子,张大嘴,将最后一口气沉人丹田,用力吼了一声。嗷欧呜 --团热血从胸腔涌上喉咙,随着吼叫声从它的嘴腔进溅开来,空中绽开一朵硕大的血花,被血浸泡过的吼叫声凄凉哀伤,撕心裂肺。
--别过来,漂亮的短棍里藏着看不见的魔爪毒牙!
--快走啊,他们不是猩猩,他们比猩猩厉害多了!
桃花眼和红飘带及时刹住脚,中止了扑蹿。白人扣响了双筒猎枪,轰轰!霰弹贴着桃花眼和红飘带的头皮飞过去,打在它们身后的一块岩石上,碎石飞进,弹回来的石片划伤了桃花眼的屁股。好险哪,要是没有大头狮的提醒和阻拦,它们此刻已经饮弹倒下了。
再继续待在这里,它们也会像大头狮一样倒在血泊里。它们对视了一下,掉头就跑。猎狗又变得嚣张,穷追猛撵。猎枪连续射击,刺鼻的硝烟味和暮霭搅成一团。幸运的是,天黑了,能见度越来越低。猎狗怕遭到伏击,追了一段便停了下来,猎枪也屡屡打空。
听到桃花眼和红飘带安全脱险渐渐远去的声音,大头狮长长地舒了口气。怪自己太自作聪明了,把天地之主宰、宇宙之精华的人类错看成普通的猩猩,犯了一个可 怕的无法挽救的错误。又一团血沫涌上它的喉咙,憋得它无法呼吸。唉,都说狮子是草原之王,这句话其实是有问题的,经不起严格推敲,狮子哪里敌得过貌似猩 猩、两足行走的人类,应改为人类是草原之王才对。它很费劲地喘咳了一下,堵在喉咙口的血沫疏通了,从嘴角溢流出来,呼吸顿时变得通畅。它疲倦地闭上眼,永 远睡着了。
半夜,在猫头鹰凄厉的嚣叫声中,桃花眼和红飘带胆战心惊地摸回乱石滩,人、狗和大头狮早已不知去向。大头狮倒毙的地方,血 已**燥的沙砾吸收干净,只闻得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它们趴在大头狮殉难的地方,用脸颊轻轻摩挲地面,以表达悼念之情。要是没有大头狮那声泣血的吼叫,它 们也像大头狮一样成了猎枪下的冤鬼了。
唉,还以为娜宛阿尔巴是一块宁静丰腴的土地,是天使的牧场,也是狮子的乐园,没想到,仍然发生了流血的灾祸。但愿人这种可怕的动物并不多见,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们了,桃花眼和红飘捧呼默地祈祷着。
它们不愿再见到人,但人却不肯轻易放过它们。
天一亮,它们就成了人们的围剿目标。成群结队的猎狗,许许多多的白人和黑人,像拉网似的朝它们栖息的大青树围过来。
它们算是领教了两足行走的人的厉害。别说人了,光是那些服从人指挥的猎狗,就够它们喝一壶的了。这些猎狗鼻子很尖,不管它们钻在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里还是爬上枝丫纵横的大青树上,都能闻到它们的气味,寻找到它们的踪影,然后吠叫报警,引来全副武装的人群。
“快,食人狮在那儿!”
“小心,别让它们再伤着人!”
它们哪里知道,一种动物一旦背上食人的罪名,就等被判处了死刑。
人们在猎狗的引导下,朝它们躲藏的灌木丛围过来,霰弹打得枝叶纷飞,泥尘飞扬。有一次火药灼焦了桃花眼颈上的鬣毛,差一点就在它的脑袋上钻了一个窟窿,没办法,它们只好跳出灌木丛,沿着河岸闷着头拼命跑。
人这种动物数量之多密度之高超出了它们的想象。到处都是围剿它们的狩猎队伍,随处可见握着漂亮短棍两足直立行走的人。逃出了这伙人和这群狗的追撵,又落入了那伙人和那群狗的包围圈。这比在罗利安大草原躲避狮群的驱逐困难一百倍。
在罗利安大草原时半大雄狮们虽然也不受欢迎,一会儿被这群狮子追杀,一会儿被那群狮子撵赶,但在鳄鱼出没的锡斯查沼泽地,在甲狮群和乙狮群的领地之间, 总还能设法找到一个喘口气歇歇脚的地方。在这里,这群人和那群人之间好像没有领地界线,也没有他们去不了的沼泽地,只要他们愿意,只要猎狗还有力气奔跑, 就盯着它们不停地追击,撵得它们屁滚尿流。
从日出跑到日落,从早晨逃到傍晚,也不知跑出有多远了,四周仍能听到猎狗的吠声,仍未能摆脱人类的纠缠。
它们筋疲力尽,实在跑不动了,看见河湾有个小小的湖心岛,岛上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便跳下水游了过去,钻进芦苇深处,卧在低洼处,好歹算有了个临时的藏身之处。
一会儿,十多个人带着五六条狗,追到河边来了。狗们冲着湖心岛狂吠乱叫,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也许是考虑到天快黑了怕遭到狮子的反扑,也许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船,而要游过一段十多米宽的河道又担心会遇到鳄鱼的袭击,人们始终没有到湖心岛来搜索,狗更没有胆量离开人跳进有鳄鱼出没的河里爬到湖心岛上来查个水落石出。
夜幕降临,这十几个人小声嘀咕了一阵,在岸上一字儿排开,十几支猎枪对着湖心岛芦苇丛,乒乒乓乓乱打了一气。子弹像飞蝗般钻进芦苇丛,理发似的把一大片 芦苇推了个光头。幸亏桃花眼和红飘带躺卧在洼地里,前面有蚁丘和土堆遮挡,没被子弹伤着,但也把它们吓得够戗。它们把脸埋进沙土里,大气也不敢喘。
“打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怕是弄错了,食人狮根本没上岛,别浪费子弹了吧。”一位穿西装的黑人说。
“食人狮很狡猾,千万不能大意。”昨天被大头狮抓伤了脖子的那位白人说,“放一把火,把那些芦苇烧了!”
两个黑人将松脂火把绑在弩箭上,做成原始的火箭,射向湖心岛。干枯的芦苇很快被点着了,蓬蓬勃勃燃烧起来。
人类真是可怕,不仅能得心应手地使唤狗,还能随心所欲地指挥火!
滚滚浓烟被风吹刮着,向桃花眼和红飘带迎面扑来,熏得它们睁不开眼,呛得它们直想咳嗽。凡野兽都本能地畏惧火,非洲的稀树草原一到干季常会发生火灾,荒 火一起,无论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无论是爬行类还是飞鸟,都会惊慌失措地向远方奔逃。风助火势,燎原的火焰在背后迅猛地扑卷上来,跑得快的侥幸躲过了 劫难,跑得慢的活活葬身火海。
桃花眼和红飘带很想能跳起来,掉头奔逃,以躲避无情的火焰。但它们知道,只要它们一站起来,那些人和狗便 会在明亮的火光中发现它们,漂亮的短棍便会放出看不见的魔爪毒牙,把它们噬咬成碎片。它们不敢站起来奔跑,也不敢咳出声来,只好忍受着浓烟的折磨,差不多 快要窒息了。
火焰越来越猖狂,跳动着,旋转着,发出呼呼的叫嚣声,像千万条毒蛇在跳狂欢舞蹈,把小岛照得一片透亮,在人的呐喊声和狗的 吠叫声中,迅速向它们逼近。要是仍躲藏在原地不动的话,用不了几分钟,便会把它们烧成一只火球。桃花眼和红飘带只能匍匐着身体,四爪抠地,慢慢朝后退缩。 火焰蚕食着它们面前的芦苇。一股风刮来,一片火焰像只橘黄色的大蚂蚱,倏地跳到红飘带的脸上,把它脸上的绒毛和银白色的胡须都烤卷了,发出一股焦煳味,烫 得它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桃花眼这儿情况也很不妙,火线弯成一个弧形,从侧面向它席卷而来,快要把它给烤熟了。
扑通,谢天谢地,就在火焰即将把它们包围吞噬的节骨眼上,它们的后肢踩到了水,哦,它们已退到湖心岛的边缘了。
桃花眼和红飘带赶快将身体浸泡在河里,只露出嘴吻、眼睛和耳朵。这一带水有点深,水流也有点急,它们尖利的指爪紧紧抠住河底的鹅卵石,这才使自己勉强站稳在湍急的河水里。清凌凌的水漫过它们的脊背,火烧火燎的感觉顿时消除,火焰再凶猛也无法伤害它们了。
在河里游弋的鳄鱼见到冲天的火光,早吓得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它们不必担心会遭到鳄鱼的袭击。
岛上的芦苇很快烧光了,火焰愈来愈小,终于熄灭了,留下一地忽明忽暗的灰烬。
一无所获的人和狗这才悻悻地撤离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