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妈妈在哪儿？
12 妈妈在哪儿？
罗森先生在门外松了的台阶上绊了一下。他太太抓住他，他又站稳了。
“太黑了。”妈妈在院子里小声说。他们手里都带着毯子和食物。“我们不能用灯火。我在前面走——我对这条路很熟——你们跟我走。小心不要被树根绊倒。路不平，要用脚试着走。”
“千万不要出声。”她又再次补充了一句。
夜很静，只有树梢上有点儿微风。从草地尽头传来了海浪声。这时候的夜里没有鸟叫。牛已经在牛栏里睡熟，小猫也在楼上克丽丝怀里睡着了。
天上撒满了星星，但是没有月亮。安妮站在门口，不禁打了个寒战。
“走吧！”妈妈小声说。
罗森一家人一个一个转过身来拥抱一下安妮。艾琳最后来，她们两人久久没有分开。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艾琳坚决地小声说，“我发誓。”
“我知道你会回来，”安妮对她小声说，同时用力搂着她。
随后她们都走了，妈妈和罗森一家人都走了，留下安妮孤单单的一个人。她走回屋里，把夜关在门外，禁不住哭起来。
棺材盖又盖上了。现在，整个客厅里是空空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有那么多人在这儿待过。安妮用手背擦擦泪水，把窗帘和窗子都打开，又坐回摇椅，一边想轻松一下，一边在心里描绘着他们走的路线。她对那条古老的小路也很熟—一当然不像妈妈那么熟——因为妈妈小时候每天上学就走那条路。不过，她也在那条路上走过好几趟。她记得那些小拐弯和那些枝桠不正的大树。那些大树的根拱来拱去，在泥土表面盘结成了一个一个的小节子。她也记得在夏天开满花的矮树丛。
她在心里跟着妈妈他们走。她想，他们大约需要半个钟头才能走到大舅停船的地方。妈妈会把他们留在那儿，然后待一下——只待跟大家拥别的那么一下——就转身回家。她回来就比较快了，因为不必等待不认得路的罗森一家人。妈妈一定会很快地赶到她女儿身边。
走廊上的钟又敲了一次，正是夜里两点半。妈妈大约一个小时以内就会回来。安妮坐在摇椅上慢慢地摇。妈妈三点半就会回来了。
她想到爸爸孤单单地留在哥本哈根。爸爸一定也没有睡。他一定会想到这儿来，但是他也知道他必须像平常一样：每天早晨到街角那家小店去买报纸，到办公室去上班。这时候他一定在为她们担心，不停地看墙上的钟，等着罗森一家人安全离开的消息。他也会想到他的女儿们在农庄玩得很开心，每天早晨有新鲜的牛奶和麦片吃，厨房里有明亮的阳光。
安妮现在体会到等人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可能更害怕。
她打了个哈欠，不停地打瞌睡，最后终于睡着了。她睡得不大熟，就像天空薄薄的云，梦像一点一点的星星在云后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隐去。
光亮惊醒了她，但是这还 不是真正的早晨。真正的早晨还 没到，这只是黎明的第一道苍白的天光。这一道苍白的天光像从远方来的一个信号，照亮了草地的边缘，也照亮了东方还 在沉睡中的瑞典。早晨就快来了，黎明会爬过瑞典的农庄和海岸，笼罩住小小的丹麦，再越过北海，唤醒挪威。
安妮迷迷瞪瞪地眨着眼，坐直，最后想起了她为什么坐在这张摇椅上。但是天还 没有亮，只有东面地平线上有点儿白光。外面仍然是夜，仍然是黑蒙蒙的。
她很快站起来，伸伸手脚。她来到走廊上，看看钟，已经四点多了。
妈妈在哪儿？
她可能已经回来了，安妮不愿吵醒她，独自上楼去睡了。她一定在床上。她一定累坏了。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冒险带着人到了船上，再从小路来回走了两次，当然会累得想睡觉。
安妮很快地走到楼上。她和艾琳睡的那间卧房的门开着，两张单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里面没有人。
旁边亨利大舅的房门也大开着，床上也没人。他椅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衣服，一双沾满干泥的鞋横在地板上。
“他需要一个太太。”她学着母亲的口吻自言自语地说。
妈妈和克丽丝睡觉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安妮不愿意吵醒她们，就轻轻地把门推开。
小猫耳朵动了一下，站起来。它睁大眼睛，伸头打了个哈欠。它从克丽丝怀里抽身出来，伸了个懒腰，轻轻地跳到地上，向安妮走来。它在她腿上擦痒，还 轻轻地叫了一声。
克丽丝吐口气，翻了个身。她手里没有小猫了，就把一只手伸到枕头上。
大床上没有妈妈。
安妮很快地走到窗前。从窗前可以看到前院和人口处。外面仍然很暗，她尽力从蒙蒙的黑暗中向树林的入口，也就是小路的起点看过去，看看妈妈有没有赶着回家。
看了一会儿，她就看到一个黑影，一个奇怪而不属于那个地方的东西。那个黑影很模糊，就在不远的小路中间。安妮眨眨眼，迫使眼睛分辨出前面的东西。
那个黑影竟然动了一下。她立刻知道那是妈妈，正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