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镜多少度

小高大学毕业,托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终于进了县里一个机关。

机关里,小高是小字辈,拖地、擦桌子、打开水……凡是跑的事儿他抢着干。虽然,小高当了两届学生会主席,但他明白那是大学,出了社会进了单位自己还嫩,不可能像学校一样吆三喝四的。听说张部长还是从清洁工做起的哩,自己算个啥。“有志者,事竟成”,小高不断勉励自己,做起事儿来也就心安理得了。果然,没过多久,领导和同事上班看见小高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总要停下脚步,拍拍他的肩,夸奖几句。小高听在耳里,甜在心头,很有成就感,做事儿也就更有劲儿了。

那天,小高正在机关办公室抹玻璃窗,宣传科的李正走进来,看到小高,一怔,随即对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李正走到墙角的立柜前,拉开柜门,拿了厚厚几本稿笺纸。没过好一会,理论科的张旭也进来了,这次张旭拿的是八开打印纸,白亮亮的一撂,怕有好几百张……一连四个人,他们像有默契似的,一个前脚出门,一个后脚就跨进来了。看到小高的表情,都和李正一模一样。小高明白了,自己在这儿碍眼哩。昨天下班的时候,小高找办公室曾主任,看到玻璃窗扑满了灰尘,顺口开了句玩笑,这窗,怕有好几年没擦过了?哪想,曾主任说,明早你代劳吧。于是,小高就来了。不想,却遇到这档子尴尬的事。小高干脆面朝外,擦自己的窗子。边擦,小高边盼望着给他开门的副主任方平快点回来,逮住一个,给他们点颜瞧瞧。最后一扇窗子擦完,小高如愿地看到组织科的赵文在门口和方平碰了个正着,赵文手里捏着一大把圆珠笔。可是,小高失望了,方平和赵文擦肩而过,看也没看一眼。方主任!小高叫了一声。擦完了?谢谢!方平说,脸上拂一片春风。你看,立柜里的东西……小高指了指柜子,咽下了后半句。哪儿去了?他们拿得差不多了。谁拿了?你看到的呀!哦,没看到啊,我眼睛不行,你看,三百度哩。方平取下眼镜,擦拭着玻璃厚的镜片说,似笑非笑的。小高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后来,小高就多长了一只眼睛。有了第三只眼,小高就发现:接待来客剩下的水果,一个一个给拿了;一次会议结束后,发剩的奖品给各科室的人悄悄据了己有了……小高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天,办公室里只有曾主任,小高瞅准时机,对曾主任说了这事儿。曾主任耍弄着手里的笔,不相信的问,有这样的事?你是不是看错了?没错,我视力好!不会吧?现在稍微读了点书的人,哪个不是近视眼,何况你读这么多书?估计是看错了,去配副眼镜吧!曾主任也像方平一样,取下厚厚的镜片擦拭着。这是什么逻辑,书读得多就一定要近视,要戴眼镜?小高不服,正要辩解,方平走了进来。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曾主任说,你问方主任嘛,他那天看得清清楚楚的。我没看到,是你弄错了吧?方平不悦。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以后,尽管小高还是原来那样勤快,但机关的同事对他却不冷不热,敬而远之了。即使对他说话,也是劝他不要硬撑,赶快去配一副眼镜,看事看得清楚些。他们的言外之意,小高懂,但小高不以为然。接下来,小高就发现了新大陆,原来,机关里竟是清一的眼镜,厚厚的镜片后面的眼光,让他捉不定。

同事们对固执的小高,我行我素的小高越来越疏远了。有时,办一件小事,同事们也经常刁难他,弄得他办糟了好几回,为这,他没少挨领导的训。

小高觉得自己是风中飘摇的一叶小舟。

终于,小高也戴上了一副眼镜。戴上眼镜后的小高,就不是原来的小高了。

同事们对戴上眼镜后的小高亲热多了。

遇到李正,李正笑眯眯地问,多少度?

二百度!小高说。

遇到赵文,赵文笑眯眯地问,多少度?

三百度!小高说。

遇到曾主任,曾主任笑眯眯地问,多少度?

四百度!小高说。

我们一样,一样!曾主任还是笑眯眯地说,早该配了嘛,你看,配了不就好了吗?

是的,早该配了。小高嘴里应着,心里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