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叔
在桠村,哑婶是出了名的一药一罐罐。
哑婶跟了哑叔五年,从没下地干过一天活儿。哑婶有严重的哮喘病,稍微一动,就大口大口喘粗气。一个人多自在呀,娶一个病秧子,他这一辈子出不了头罗。哑叔是哑巴,但耳朵却很灵,听到这些议论,心下想,没女人,家还是家么?一个中午,哑叔不顾人们的劝阻,硬是把哑婶接进了门。进了哑叔家,哑婶三天一副中一药一,从没断过。哑叔刨出的庄嫁,虽然全换成了一药一,可是哑叔开心。一有空,他就陪哑婶坐在屋檐下,听哑婶唠叨。有时,哑婶高兴,他的笑就爬上眉梢,久久不肯离开。
山里的冬天,很冷。有一天,哑叔陪了哑婶,在房前大路边晒太一陽一。村里的山妹从外面打工回来了。山妹脖子上挂一串亮晶晶的项链,耳朵上摇晃着金灿灿的耳环。山妹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目不斜视地走过了他们面前。哑婶的眼珠子,闪着光,也跟着山妹走了。
哑叔扯了扯哑婶的衣襟,比划着问,你怎么了?
好漂亮!哑婶指了指脖子和耳朵,又指了指山妹。
哑叔点了点头,朝哑婶不停地比划着。哑婶明白了,哑叔说也要给她买哩。
可是,熬到第五个年头,哑婶就死了。
从此,哑叔好像没了魂,成天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哑婶坐过的地方,双眼空洞地望着路人,望着天空,没一点一精一神。有人可怜他,说动了村里一个姓张的寡一妇,张寡一妇也同意搬到哑叔家,和他过日子,眼看吉日近了,哪知张寡一妇却突发疾病,没等送到医院就咽了气。这一下,村里像炸了锅,开始疯传哑叔命硬,谁惹了他,谁就会遭秧。以前,村里人遇见哑叔,大多会招呼,现在,大家见了他就躲,像躲瘟疫一样。
哑叔多么渴望有人和他说句话啊!
一个赶场天,哑叔买回了一大包东西。接着,他家里就响起了噼里乒乓的声音。第二天,哑叔举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横钉着三根小木条,木条上的铁钉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气球和女人用的各种小饰物。他绕着村子走了两圈,还是没人理他。临近中午,哑叔蔫蔫地、落寞地走出了村子。
哑叔漫无目的地走在山路上,不知不觉走进了另一个村子。
一个女人坐在屋檐下,朝哑叔招手。
哑叔举着货架,走到女人身边,蹲下去,指着木条,用眼睛问,要买吗?买,多少钱一个?女人伸出手,指着一串亮晶晶的项链说。哑叔伸出了五根指头。五元?女人问。哑叔点头。女人沉默了。突然,女人的身一子痛苦地扭一动起来,不一会儿,就大汗淋一漓的。把我抱进屋,我要吃一药一了。女人呻一吟着说。哑叔拼命摇头,不知所措。快点抱我。女人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哑叔只得放下货架,抖抖地抱起女人,进了两扇门,把女人放在了床上。女人从席子下一摸一出一瓶西一药一,倒出几粒,胡乱地塞一进了嘴里。屋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哑叔看女人好了些,就转身往门外走。没等他跨出门,一个男人提了他的货架,迎面走了进来。
男人往里屋看了看,把哑叔拉到外面,低声说,你看,怎么赔偿我?
哑叔摇头,说不懂。男人说,你抱了我女人,我和你没完。哑叔懂了,他涨红了脸,一个劲地舞着双手比划。这样吧,赔挂项链。男人摘下刚才女人想要的那串,把哑叔推出门,转身进了屋。
哑叔站在门口,越想越气,他举着货架跟了进去。
走进屋,哑叔就听男人说,桂子,结婚那阵,我买不起,现在我给你买了,你看,这项链,漂亮吧?下次,我就给你买耳环,手镯,都买你喜欢的。然后,哑叔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接着,男人又说,明天,我们就卖这房子,去县城给你看病。
突然,哑叔就想起了哑婶,想起了桠村人,他的眼睛潮一湿一了。他把那些女人喜欢的小东西,全摘了下来,轻轻放在了门口。
这天傍晚,人们惊奇地发现,哑婶的坟头上,挂满了项链、耳环等好多好多女人喜欢的小饰物,五彩缤纷的一大片,很好看。
哑叔又出门去了,他的手里,已经没了货架。没过多长时间,哑叔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大包袱。
第二天,哑叔在屋前大路边摆了个小摊,旁边立了个块木牌,上面写着:不管是谁,喜欢就拿吧,一人一样不收钱。起初,人们只是指指点点地看。后来,女人和小孩们把村里那些疯传的谣言全忘了,都哄抢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笑声,又回到了哑叔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