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飞来飞去的小刀
李亚南有把刀,一把一精一致的小刀。
李亚南的小刀,很小,但很锋利。小刀挂在皮带上,被衣服遮住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极少有人看见。
小刀可以防身,也可以是一种装饰,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李亚南不是一般人,人们都叫他李局一长。一个一局之长,带把小刀,就让人奇怪了。
李亚南一点也看不出官相,身材高挑、瘦小,像营养不一良的样子。其实,他吃吃喝喝也不少,但就是不长肉。有一个阶段,他听说喝啤酒长肚子,就使劲地喝,外面喝,家里喝,喝得他一听到啤酒二字就发怵,肚子却仍然瘪着,没一点动静。有的人,喝凉水都长胖,李亚南没这福气,就彻底失望了。
有一次,一个朋友还看他,对他说,局一长大人,你这身材,太苗条了,没有什么气势,我送你一样东西吧。李亚南问是什么,朋友说,是一把小刀。朋友拿出小刀,李亚南瞟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喜欢上了。
朋友说,带在身上,有时可以派上用场。朋友还说,你在官一场上混,得罪的人多,前车之鉴,你不得不防啊。前不久的一天晚上,市里一个官员让人悄悄给废了,到现在都还没抓到凶手,李亚南一想起这个,就不寒而栗。
这也能防身?李亚南用大拇指试着刀锋,有些不以为然。
你看。朋友接过小刀,咬着牙吸一口冷气,从头上扯下几根头发贴近刀锋,轻轻一吹,头发便唰唰唰一起断成了两截。
从此,李亚南的小刀就像他的影子一样,紧紧跟着他了。哪怕是睡觉,他也要放在枕头下。
俗话说,酒可以壮胆,但对李亚南来说,刀才是他真正的胆。
这天,李亚南刚走进办公室,还没坐牢实,就有人报告说,王老板带了几个人,又来了,问李亚南见不见。
王老板是个包工头,承包了局里的办公大楼。楼修好了,都用大半年了,工程款却迟迟没到位,王老板急得要跳楼。隔三差五的,他就找一回李亚南,但李亚南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就那么拖着。王老板知道李亚南的胃口大,但工程款没到手,下一面的工资、材料款欠了一屁一股,拿什么再去打点打点,意思意思啊。
李亚南可不管这些,他的胆正蓬蓬勃勃地旺长着。他拍了拍挂刀的地方,沉吟了一会儿,说,叫他进来吧。记住,只让他一个人进来。
王老板夹一着公文包,走进门,老远就向李亚南打哈哈。李亚南叫王老板坐,王老板就在沙发上坐下了。李局一长,工程款的事儿,啥时给我,得有个时间啊,不能老这么拖着吧。王老板开门见山地说。
好说好说。李亚南笑着说。
催账的成天跟着我,我急呀,李局一长。王老板苦着脸。
好说好说。李亚南还是笑。
李局一长,这儿没外人,我也是个直一肠子,你说,要怎样才给我,我都照办。王老板的脸像一个苦瓜了。
好说好说。李亚南仍然笑。李亚南弯曲了五根指头,不停地抠着头皮。
别抠了,我明白的意思,你这是叫我去抢银行啊。今天,我没钱,其它的,你给了钱再说。王老师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像一头吃人的虎。
别激动,王老板,我知道你外面有人,把事情搞大了,一分钱收不到,何苦呢?钱,肯定是要给的,任欠不任骗嘛。李亚南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地说。
好吧,我认了,明天再来。王老板终于又像泥一样软一了下去。
送走王老板,李亚南的鼻子快乐地冷笑了一声。
回到办公桌前,李亚南一个电话叫来办公室主任,交待了几件事,便出去了。出门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按了按腰上的刀,然后甩开大步,走在窄一窄的过道上。李亚南走得很快,像一阵风刮过每扇门窗。他薄薄的身一子,也像一把刀,刚才还是闹哄哄的办公室,一刹那就被刀锋全封住了嘴巴。他走了很久,办公室的人,仍然感觉到那把刀还在过道上飞来飞去。
其实,李亚南没有下楼。他就隐在楼道的拐角处。
李亚南停下来,是一闪念之间的事。平时,他听亲信说过,单位里某某某意见多,某某某一陽一奉一陰一违的人多,他想听听,到底是不是这些人跳得凶。听了许久,静静的,什么也没听到,他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楼。
第二天,王老板又来了。这次,他没带人,他知道钱在李亚南手里,再多的人也没用,动粗对他来说只能是下下策。这次,他甩给了李亚南一包东西,顺利地拿到了工程款。
没多久,单位里的人就听说,李亚南身上,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几天,和李亚南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身上有一把小刀了。
小刀像是一种无声的一警一告,那些想找李亚南麻烦的人,好像都怕了。李亚南不管多晚回家,多早出门,都走得理直气壮。当然,王老板可能是最恨他的人,却一直也没什么动静,李亚南放心了。
可是,让李亚南想不到的是,他被人告了,王老板还主动作了证人。李亚南退了赃款不说,还开除了公职。只因为他托了不少关系,才免去了牢狱之祸。
李亚南没事可做了,成天晃悠在大街上。
一个冬天的早晨,李亚南和王老板在街头相遇了。王老板似笑非笑地说,你有刀,别人怕,我不怕,现在,你的刀钝了吧?
李亚南不说话,等王老板走远了,才慢慢取下皮带上的刀。他看着刀锋,觉得真的像王老板说的那样,已经黯然失一色一了。
李亚南叹了口气,握着小刀,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远远的,他的身影,薄如小刀,锈迹斑斑地苍老了,被冬风吹着,在雾中飞来飞去,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