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虫

室里,三秀一丝不挂地站在壁镜前,瞅着自己白白嫩的身子,就想起了竹虫。

为什么会想起竹虫?三秀搞不懂。但有一点三秀明白,这个时候想起了不该想的东西,有些煞风景,有些不合时宜。笃笃笃,敲门声又响了,响得有些轻,有些暧昧。三秀顾不上多想,慌忙抓起衣,边穿,边说,等一下,马上好了。

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着一条三角,遮住了那个最隐秘的部位。男人身上很白,在灯光下,白得有些晃眼。三秀看着男人的身子,脸红了红,就低下了头。还不好意思啊。男人笑了笑,轻轻拧了一把三秀的脸,一头钻了进去。三秀悄悄瞟了一眼男人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了竹虫,三秀觉得,男人和她一样,也像一只竹虫。

三秀的老家在一个大山里。那儿有大片大片的竹林,那儿盛产竹虫,三秀就是吃竹虫长大的。竹虫,对于三秀来说,已经刻骨铭心了。尽管,三秀已经来这个城市两年了,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油香味,还不时地浸出来,有很多次,三秀闻到了,真的闻到了。一闻到这股香味,三秀就想起了竹虫。

其实,山里人都知道,三秀也知道,竹虫有幼虫和成虫之分,人们吃的,是幼虫。幼虫寄生在竹筒,以食嫩竹为主,从竹尖逐节往下吃,最后藏于根部黑暗的竹筒。每到十一月,村里人就开始捕食了。小时候,三秀看着那些像掉了翅膀的蜻蜓一样的竹虫,长得白白胖胖的竹虫,怕,不敢吃。父亲就说,怕什么呢?又不叫你生吃。父亲说完,就用开水氽了,倒进滚烫的油锅里,炸得金黄鲜亮,然后用漏瓢舀起来,撒些盐巴、海椒之类的佐料,顿时,一股油的香味便在屋里荡漾,像水一样,一波一波的。

父亲倒一杯酒,坐在桌上,用手指夹一只竹虫,吃了,再抿一口酒,那惬意劲,三秀永远记得。三秀看父亲吃得香,流着口水,怯怯地想吃又不敢吃。父亲说,来,闭上眼,张开嘴,啥也别想,吃。三秀咬咬牙,照做了。一只竹虫,从父亲的手里落下来,落进了三秀的嘴里。

吃了一只,想吃第二只,三秀吃上瘾了。三秀每天都缠着父亲,要竹虫吃。

后来,三秀大了,漂亮了,三秀就出来了。

三秀知道,有竹虫吃,没钱用,那不叫好日子。三秀要过好日子,只有出来了。村里打工的姐妹们都说,只要人长得漂亮,挣钱,容易。

认识男人,是在发廊里。

那天,三秀正在给人洗发,男人进来后,不要别人洗,非要三秀洗。一次发洗过,男人像着了魔,天天来洗,要三秀洗。一来二往,三秀就和男人熟了,男人开始约三秀吃饭、跳舞、唱歌了。有天晚上,三秀随男人去吃饭,男人喝了点酒,三秀在男人的怂恿下,也喝了点酒。男人就说,三秀,我你。三秀说,你我?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别犯错误。男人怔了怔,说,你知道了?也好。男人就讲了他的家,讲了他的老婆,还讲了他们的婚姻。分手时,男人说,和我好了,不会亏你,你明白吧?三秀说明白。三秀当然明白,三秀嘴上没说,心里却拒绝了男人。

不得不佩服,男人很有决心,很有耐心,像一块胶,粘上三秀了。这一粘,就是两年。

三秀有些喜欢男人了。

三秀投降了。

三秀随男人走进了宾馆。男人迫不及待地把三秀推进了浴室.

三秀洗了澡,身上又飘出了一股子香味.三秀睡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胡思乱想。

男人出来了。

男人把身上的浴巾扔在椅子上,像一只竹虫,滑进了被窝,一把抱住了三秀。

脱了吧。男人说。

三秀不脱,男人劲大,三下五除五二,就剥了三秀的衣服,把三秀变成了一只竹虫。

两只竹虫,在床上翻滚着。床,像一只锅,他们的激情,像锅里滚烫的油。

以后的很多天,三秀不经意间,就会想起这一幕。三秀跟着想起的,还有她在家里下厨,炸竹虫的情景。想起这些的时候,三秀已经不在发廊上班了,三秀已经搬进了男人给她租的公寓里。搬进去那天,男人说,好好享受吧,吃的穿的用的,不用愁。男人说完,甩给三秀厚厚几撂钱,意气风华地走了。

三秀知道,男人在机关上班,又没做生意,哪来这么多钱呢?三秀想不明白,就不想,就想山里那成片的竹林,那白白胖胖的竹虫,油炸后发出油香味的竹虫。

有一天,男人走进了公寓。

男人发现,三秀走了。

男人还发现,三秀留下了一张纸条,还有那几撂厚厚的钱。

纸条上,三秀说,她不想变成一只真正的竹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