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胡子
胡子有一脸络腮胡。
络腮胡是胡子的命一根子。每个月,胡子都要去一次美发店。胡子去美发店,美发是小事,更主要的,是美他的胡子。胡子留多长,该怎么修剪,胡子讲了很多次了,美发师心里有数。美发师侍候起胡子的胡子来,很仔细,也很一精一心,像侍候着一件一精一美的艺术品。难怪,人们都说,胡子因为胡子,显得很男人,很有品味。理所当然地,人们都叫他胡子了。
胡子的女人,很漂亮。漂亮的女人,是一朵好看的花,很多蜜蜂一样的男人,成天围着女人嗡嗡直飞,但女人最终嫁给了胡子。女人说,你这胡子,啧啧,我喜欢。
胡子明白,女人嫁给他,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胡子。于是,胡子就为了女人,尽心地呵护着他的胡子。
一个周末,胡子拥着女人,躺在床上。这是个晚上,夜很深了,外面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勾勒出了胡子和女人模糊的轮廓。
胡子用胡子,不停地蹭着女人的脸。
女人躲闪着,说,痒!
胡子说,你一直喜欢啊。
女人不说话,挣脱了胡子的怀抱,平躺了,说,那是以前,现在,你想做啥,做吧。女人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胡子没兴趣了,胡子转过身,捂着自己的络腮胡,睡了。但是,胡子没睡着,胡子想,她怎么了?胡子想问问女人,可是女人轻微的鼾声已经响起来了。
早晨起床,胡子破天荒没有梳理自己的胡子。以前,胡子都要对着女人的梳妆台,用一把玲珑的木梳,把胡子细细地梳理一遍。有时,即使起晚了,上班要迟到了,他也要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方才急急出门。今天,他没有。他在沙发上懒懒地坐着,女人怪异地看着他。女人说,胡子呢?不梳了?胡子说,不梳了。女人说,不梳也好,这样省事,不过——下一面的话,女人没说出来,但胡子明白,他的心,突然就有了一种隐隐的痛。
胡子想起了同事小王。
小王算不得美一女,但她的身上,有一些吸引人的东西,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胡子说不上来。小王坐在胡子对面,没事的时候,小王就常常盯着胡子的胡子看。有一次,小王说,如果你把胡子刮了,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胡子笑了笑,说,你说是个什么样子?小王说,我想,会更帅吧?胡子一听,又笑了,这次笑的声音大了些,胡子笑完,才说,女人说我帅,你是第一个,谢谢啦。女人跟着笑了笑,说,那,为了这个第一个,你刮一次胡子,让我印证一下吧。胡子说,这胡子刮不得,有人申请专利了。女人就嘟了嘴,低下头,不再说话,很不高兴的样子。
想起小王,胡子看了一眼女人,见女人无动于衷的样子,就下了决心。
胡子走进了美发店。
胡子说,刮胡子。
美发师还是那个美发师,他侍候胡子的胡子已经五年了。换句话说,胡子已经有五年没有刮过胡子了。胡子突然说要刮胡子,美发师就很诧异。美发师站在那里,不动,看着胡子,不知怎么办才好。
胡子又说,刮胡子。
美发师回过神,说,真刮?
胡子咬咬牙,说,刮!
于是,美发师就一操一起了剪刀。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胡子的胡子就一绺一绺飘落下来。胡子看着那些飘然而下的胡子,觉得自己像剃度一样,像个准僧人一样,一种苍凉感油然而生。胡子闭了眼,不想再看。他发现眼睛里,有一湿一湿一的东西渗了出来。
剪短了胡子,美发师又用滚一烫的一毛一巾敷了几遍,再涂上了肥皂沫,等火候差不多了,美发师又一操一起了刮胡刀。锋利的刀片在胡子的脸上游走,一股子凉意从胡子的心里蹿了出来。
走出美发店,胡子像变了个人似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胡子给小王打了个电话。胡子说,出来喝茶吧。
小王说,太一陽一从西边出来了?
胡子说,今儿有空,你呢?
小王顿了顿,说,在哪儿?
胡子说了一家茶楼的名字,就挂了机,然后就到了茶楼,等小王。没过多久,小王来了。小王四处瞅了瞅,失望了,转身想走。胡子暗暗地笑了笑,说,在这儿。
小王终于发现了胡子。小王像不认识胡子似的,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小王笑着说,刮了胡子,变相了。
胡子说,变帅了?
小王说,是,比以前帅多了。
小王坐下,抿了一口茶,又说,你真听话。
小王说完,对着胡子,嫣然一笑。
喝完茶,胡子又请小王吃了午饭。下午,胡子回到家,女人看了他几眼,淡淡地说,胡子刮了,脸上干净多了,不错。
胡子苦笑了一下,然后坐进沙发,看电视。有意无意间,胡子老是摩挲他的脸。以前,胡子总是软一软地温暖着他的手指,让他陶醉。现在,脸上什么也没有了,光光的,透着荒凉。胡子看着女人,突然有了些陌生。
从此,胡子也像有的男人那样:总是早出晚归,有时还整夜不回家。
女人开始生气了,女人老是吵他,问他,你说,你成天在外面做啥?
胡子不回答,吵得烦了,问得急了,才说,找我的胡子。
可是,男人明白,他的胡子,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