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电话/朱耀华

搬家的时候,从书堆里翻出了一本差不多是十年前用的旧通讯簿,有的页面已经发黄了,然而,那里面的名字大都还是那么熟悉。只是,时过境迁,每个人都很忙,加上我漂泊异乡,一直在为生活奔波,所以,很多朋友都疏远了,至今还保持着联系的已经寥寥无几。

我是个喜欢怀旧的人,翻着通讯簿,那些往事渐次涌上心头。我忽然想,为什么不和他们联系一下呢?老朋友是一壶酒啊,经常温一温,生活才会有滋味。

于是,我开始拨电话。

第一个是柳浪。那年我走的时候,柳浪刚好下了岗,在街上补鞋。看来,他的生活变化不大,还是在街上补鞋。冬天的时候,他的手上满是皲口,用胶布缠着。不过,他这个人很乐观,爱谈国际国内形势,还是铁杆球迷,以前常和我一唠就是半夜。接电话的时候,他刚好收摊回来,听说是我,他高兴得不得了。我问他日子过得怎么样,他说好极了,每天都有花生米下酒。聊了一阵,他告诉我,他的女儿已经上了高中,学习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钱供她上大学。

我说:“不要紧的,现在上大学,可以申请助学金。”

他笑笑:“是哩是哩。不管怎么说,只要她有那个造化,砸锅卖铁我也得送。”

我要他到时别忘了给我报喜,他说,一定的,一定的。

第二个拨通的是老陈家的电话。我和老陈以前做过邻居,经常在一起下下棋,吹吹牛。老陈的老婆茜是个贤惠的女人,时不时做两个小菜,让我们喝酒,两口子是众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后来,老陈下了海,逐渐步入了大款行列,灯红酒绿起来。我跟着他也长了一点见识,比如知道了桑拿其实就是洗澡的另一种存在,X0其实就是一种泊来的酒精饮料。

我走后,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没办法,他人老是在外面跑,手机换了一个又一个。

接电话的是茜——老陈的老婆。我叫了一声嫂子,茜问:“你是谁呀?”

我自报家门以后,茜鼻子里一声笑,说:“我不是你嫂子了。你找老陈呀,那个王八蛋!我们早离了。”

我一怔,听得出她不是开玩笑。敷衍了几句,赶紧拜拜了。

第三个是大张。大张算得上我朋友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这家伙会钻营,三十出头就当了银行行长,酒量也大,前途无量,唯一的缺点就是生活太随便。他唱卡拉0K,故意把“爱拼才会赢”的“拼”字唱成“嫖”。他还有一句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惮,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不止一个女人。听听,这家伙,是不是有点肆无忌惮?

尽管这样,他老婆欣子却是公认的好女人,对大张三从四德,爱之入骨,好歹都不离,连我们这些朋友都觉得大张太过分了一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又怎么样了呢?

接通了电话,很巧,那头是欣子。我吸取先前的教训,没有叫嫂子。闲扯了两句,问到大张,她突然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我一想,坏了,幸亏有先见之明。

我对欣子充满同情,忙自作聪明地安慰她说:“别这样,欣子。其实,大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她止住了哭,她说:“你说什么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呜——”

她的痴情更让我愤愤不平。我说:“欣子,离了就离了吧,你还年轻……”

“哪里呀!”欣子嚷道:“他进去了,牢里!”

我又怔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电话是什么时候挂上的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