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去城里生活
村里乱了起来,乌烟瘴气的。原来,一群城里人跑到村子里来旅游了。人可以开着汽车满世界窜。他们在车里装上很多吃的喝的,大人小孩儿在车里笑着叫着,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们在城里住腻烦了,对农舍、庄稼、草地、小河充满了兴趣。村子里都是土路,汽车一进村子,尘土飞扬。
我们吓得飞到篱笆上,狗们叫着躲避到路边去了。猪走得慢,让汽车轮子碰了一下他的屁股,他就像挨了一刀似的叫了起来。我觉得人开着汽车在随意地欺负猪,猪够老实的了。
从汽车窗里伸出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她对车里的一个男孩子说:“你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昨天读书读到的‘鸡飞狗跳’!”
车里的这个男孩子坚持要下车,他对爸爸和妈妈喊道:“我要看看鸡飞狗跳!”
这时候,我看见白毛也站在篱笆上,离我很近,他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汽车。他问我:“这是什么牛车?”
我说:“你看清楚了,牛拉的车是牛车,这是咱们的女主人说过的汽车,烧汽油的车。”我解释了半天,白毛说:“女主人说话我不懂,你啥时候连这种屁话都弄懂了?”
白毛就是这么讨厌,他不懂就不懂,我懂了他也不高兴。世界上的这种土鸡够受的,不知道人有没有白毛这种心智的,如果有,可怎么活下去。
车里的那个男孩子也戴着近视眼镜,他看见了我,我觉得他是看见了我,所以我有所警惕。男孩子跟他妈妈说:“我要这只鸡!我就要这只鸡!”
男孩子的爸爸也下车了,很好笑的是,他也戴着近视眼镜。一家人都戴着近视眼镜,就像我们土鸡家族所有的土鸡脖子上或多或少都扎着一条白围巾一样。近视眼爸爸对近视眼儿子说:“城里的所有超市都有卖肉鸡的,要这只鸡干什么?”看来,这个近视眼的爸爸除了吃,也没别的思维了。
近视眼儿子说:“我让他站在楼顶上打鸣!”
我懂这句话,听完,吓得我扑拉拉从篱笆上飞到地下,腿和翅膀并用,疯了一样逃跑了。跑了一段路,我回头看时,见白毛还站在原地傻呆呆盯住汽车看,他脑袋里那点可怜的幻想像草种子还来不及长大。不知道一种危险正走近他。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一声白毛,提醒他,离那一家子四只眼远一点好。那小四眼是一个什么都想要,贪得无厌,还没有责任心的城市孩子。这种孩子除了制造垃圾外,没有太大的本事。
白毛回头冲我喊道:“你唠叨个什么?告诉你,我正想去城市生活呐。站在楼顶上打鸣跟缩在场垛上打鸣,感觉肯定不一样。再说,楼比草垛高几十倍几百倍!”
我听了白毛的话,感到了震惊,平时没看出来,白毛的心里竟然藏着这种疯狂的念头。我大叫:“白毛,你疯了!”
白毛真疯了,像在跟我赌气,他一冲动,从篱笆上直飞下去,竟然落到汽车顶上。因为小汽车上打过蜡,很滑,白毛的两只爪子在车顶上乱抓了好几下子才算站稳了身子。
近视眼男孩子指着白毛说:“他自己飞来了,就带他走!”
白毛一听,回头对我说:“他刚才跟我说什么?”
我说:“带你进城!”
白毛简直是乐极生悲,从我嘴巴里弄清小男孩话里的意思之后,大小便失禁,在打过蜡的汽车顶上拉了一泡鸡屎。
近视眼妈妈看见了,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把屎拉到车顶上了。”
近视眼男孩子龇牙咧嘴地说:“鸡的屎可真臭啊!”
近视眼爸爸听说一只鸡把屎拉到车顶上了,跳着脚看车顶上的鸡屎,一看,火冒三丈:“他真把屎拉到车顶上了?”
白毛站在车顶上没动,我从他的姿态上判断,他正低头看自己的倒影,那车顶上也确实亮得像一面镜子。白毛可能是第一次照镜子。他根本不知道这辆车的主人们在说什么。我看见近视眼爸爸的上半身拱进车里,从里边取出了一杆气枪,那是专门打鸟的枪。一只鸟高高地站在树上,以为很安全,但是,一粒气枪子弹就要了他的命。现在,那个怒火中烧的近视眼爸爸,要用枪打白毛了。
我用了最大的嗓门儿喊叫:“快跑!白毛!”
但是,白毛没听见我的话。他只看见近视眼男人冲他举着的枪,那枪向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我睁大眼睛一看,白毛还站在车顶上,傻乎乎地朝四处看,他被刚才的枪响震晕了。
我们的男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冲过来,用他粗大的手托起了近视眼男人手里的枪管,让那粒子弹射向了天空。
我的男主人对近视男人说:“这是我家的小公鸡,专门打鸣的小公鸡,你打死他,要赔钱的!”
我冲着白毛喊道:“你听见没有?那是枪,能打穿你的脑袋!”
白毛一听,吓得又拉出一泡屎来。这才慌里慌张从车顶上跳下来,没命地逃掉了。
我心里暗暗发笑,平日里那么不可一世,那么嚣张的白毛,到了这个时候,也只会吓得拉稀了。瞧那德行,逃跑时,他的屁股上还夹着没拉干净的屎,要多窝囊就多窝囊,啊!呸!想起来,一辈子都不想吃东西了。以后再见到白毛,都不敢再朝他的脏屁股上看一眼。
下午,我们回到了院子,竟然发现那家子近视眼都坐在院子里跟我们的男女主人说笑。那个近视眼男孩子执意要买一只小公鸡回城,他说,他要让小公鸡每天给他打鸣,叫他起床。近视眼妈妈说:“你有小闹钟啊!”男孩子偏要小公鸡,他说,没有小公鸡打鸣,他以后就不起床,你就是放鞭炮,他也不起床。近视眼爸爸说:“你就是玩两天新鲜。”
我的女主人指着我们几只小公鸡说:“这五只小公鸡是我的,你们可以挑一只,我们谈好的价钱,不能再便宜一分钱了。”
近视眼妈妈说:“这么贵的鸡,买回去,玩两天新鲜,最后还是杀了吃肉。”
我对那几只小公鸡翻译出这些人说话的意思,小公鸡们一听,呼啦一声,全都逃出院子,一只都不剩。我想,我的主人惨了,到手的赚钱生意黄了。
我们一直等到城里人开车走了,才回到家里。女主人一边喂我们食物,一边骂我们:“你们都成精了,一说要卖你们,竟然都跑掉了。”
我们五只小公鸡只顾低头吃东西,不想听女主人在骂我们什么话。我在心里庆幸自己和另外的小公鸡们,没有去城里生活。想想都可怕,城里是我们这些土鸡生活的地方吗?我们吃着粗糙的食物,喜欢低头觅食的生活,我们想把屎拉到哪里,就拉到哪里,去了城里,谁知道有多少杆气枪在暗中偷偷地瞄着我们。
我看着小土鸡们,在心里祝福他们,珍惜现在的生活吧。
这时候,女主人看见了我,说道:“这只小公鸡怎么了?为什么不吃食?有病了吧?”
我一听,赶紧抢地上的食物。女主人又说:“哎?这只小公鸡好像能听懂我的话。”为了表示我不懂她的话,我又飞到鸡窝顶上,装作分不清早晨和黑夜一样,胡乱地喊叫起来。白毛见我的表现,也直犯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