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多西拉奶奶和法兰克爷爷
第六章 多西拉奶奶和法兰克爷爷
这是伊丽莎白第一次在公寓里过圣诞节的长假。这里没有壁炉，也没有烟囱，倒有不少亲戚来她家捏她的小脸。他们总是喜欢捏捏伊丽莎白的小脸，抱抱她，亲亲她，还 问她：“你不亲布西阿姨一下吗？你还 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不会念‘比特丽丝’，所以叫我布西阿姨？”伊丽莎白老也不长个儿，大人总是认为伊丽莎白还 小得很呢。他们不知道，伊丽莎白的个子虽然没长，智力可一直在长啊！
为了礼貌起见，伊丽莎白还 是会亲亲这些阿姨，耐心地听她们说些老掉牙的话，她们亲她时，她也不躲开。但是，伊丽莎白可不再愿意让她们捏来捏去了。她们一抬起胳臂要捏伊丽莎白时，伊丽莎白就把两颊鼓得大大圆圆的，不让她们捏到她，就算捏到了手也会滑掉。
詹妮佛和伊丽莎白依然每周六见面，一起到那个“神奇的圆圈”处走上几圈儿。有时会赶上雪天，可詹妮佛还 是每次都带上她的小推车。有时她俩也谈与巫术无关的事。也许因为詹妮佛是巫婆，又读过不少书的缘故吧，她几乎无所不知。按规定，有那么一周，伊丽莎白要吃生的意大利面条。詹妮佛就给她讲意大利面条的故事，说意大利面条原本是来自中国，后来由马可·波罗传到了意大利，成为了意大利著名的美食。她还 告诉伊丽莎白通心粉是怎么制作的，以及花多少钱能够在纽约的证券交易所买到大牌通心粉公司的股票等等。
不久，她俩开始动手制造飞行油膏了。因为空闲时间不是很多，制造飞行油膏的好多配料很难一下子都找齐，所以詹妮佛说还 是早早儿动手好。其中有一种配料是要足足两勺那么多的剪下来的指甲，詹妮佛积攒一勺，伊丽莎白积攒一勺。这可就难坏了伊丽莎白——她再也不能随便咬指甲了。伊丽莎白想，要填满一勺就得马上彻底改掉咬指甲的毛病。妈妈要是看到了伊丽莎白不再咬指甲，准会高兴得跳起来。
伊丽莎白觉得脚指甲和手指甲差不多，所以她每次剪脚指甲时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和手指甲一起放进一个旧的药箱里。药箱的钥匙和詹妮佛的纸条一起藏在放内衣的抽屉里，只有周六出去时伊丽莎白才戴上钥匙。
詹妮佛说，圣诞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应该特别小心谨慎。所以，这次圣诞节不能像从前那样大吃特吃，而是要挑选一种最喜欢的食物，发誓一段时期内再也不吃。伊丽莎白想啊想啊：糖果和蛋糕都好吃，放弃哪个好呢？她觉得自己更喜欢吃糖，所以为了表示自己很忠诚很上进，她咬咬牙作出了决定：“好吧，那我放弃吃糖。”
詹妮佛说：“那我放弃吃西瓜。”
“要多久以后才可以吃？”
“要到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旦，一月一日晚上十九点为止。”
“我早知道了，十九点指的就是晚上。”
“那就这么定了？”
“二十四小时制里，七点指的是早上七点，这我也早就知道了。”
“那就这么定了？”
“还 有，元旦就是一月一日，我也早就懂啦。”伊丽莎白有时很纳闷，詹妮佛一提到日期或者时间就要反复说上两遍，好像她听不懂似的。
詹妮佛也没反驳。她又问伊丽莎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伊丽莎白说：“好，一言为定！”
她俩钩起手指头，绕着那个“神奇的圆圈”走了一圈。詹妮佛说，这一次咒语一定要念得很坚定，很有力。她俩面朝着圆圈的中心走，只让脚跟碰到圆圈的边儿，小心翼翼地，就好像妈妈在做馅儿饼时用叉子沿着锅边儿压硬皮儿一样。绕圈时，她俩的两脚一直朝着圆圈的中心。只听詹妮佛念起了咒语：
哈克特，哈克特，多克，
我俩绕着这个圆圈走着。
快快快，一小时内，让糖变了味道，
西瓜也变成石头一样硬，咬也咬不动。
念完，她跳出了圆圈，伊丽莎白也跟着跳了出来。她坐到了旁边的一个凳子上，开始脱长靴，还 叫伊丽莎白也脱。伊丽莎白跟着脱了。然后她又脱下了袜子塞进长靴里。这回伊丽莎白没有照做，因为她的脚冻得都麻木了！詹妮佛催她，脸上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没办法，伊丽莎白也只得把袜子脱了。
接着她俩再次来到圆圈前，小心翼翼地面朝圆圈的中心，绕着圆圈的边儿走着。詹妮佛又念起了咒语：
哈克特，哈克特，多克，
我俩绕着这个圆圈走着。
快快快，一小时内，让糖变了味道，
西瓜也成石头一样硬，咬也咬不动。
最后，两个人轻轻地跳出了圆圈。伊丽莎白脚冻得都麻木了，只好小跑着活动活动。她俩用袜子把脚擦干，然后直接套上长靴。伊丽莎白把袜子塞进了夹克的口袋，詹妮佛则把袜子扔到小推车里。她俩又走回圆圈跟前，欣赏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那景色美丽极了，圆圈显得更加魔力非凡了！
詹妮佛蹲下身子，捧起了两个脚印上的雪。因为被踩过，雪看上去有点儿脏。她团成了两个雪球，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伊丽莎白。她对伊丽莎白说：“制作飞行油膏时要用上这东西。你拿回去以后，把它冻在冰箱的冷冻室里。”
她把她的雪球扔进小推车，伊丽莎白紧紧跟着。伊丽莎白忘记戴手套了，双手冻得通红通红的，双脚也冻得快不行了。于是她把袜子从夹克口袋里掏了出来，套到了手上，总算管了点儿事。
詹妮佛说：“元旦那天的晚上七点，你会发现在大树下有一张纸条。读完就照着做。在这之前，不许碰任何禁食。纸条还 会告诉你下一次我俩见面的时间。”
伊丽莎白问：“什么叫禁食？”
“就是禁止吃的食物。”
她讲完就闭上了嘴，把头扬得高高的，准备要回家去。伊丽莎白也没敢对她讲“圣诞快乐”，怕那不符合巫婆的风格。
伊丽莎白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其实她自己也蛮喜欢吃西瓜的，怎么没选西瓜作为禁止吃的食物，而选了糖呢？快走到家时，她才恍然大悟，没听说过有人在圣诞节吃西瓜呀！也许住在地球另一头的人们会吃西瓜过圣诞，因为那边的季节和他们这边正好相反。可现在是在北半球的美国啊！没听说过有人在大冬天里吃西瓜呀！
那个星期有两位客人住在伊丽莎白家：多西拉阿姨和法兰克叔叔。他们其实是爸爸的叔叔和阿姨，所以伊丽莎白应该叫他们爷爷和奶奶。他俩加起来有一百三十三岁呢！他们夫妇俩觉得孩子只不过是会说话的宠物，所以没有生孩子。只要伊丽莎白坐在他们旁边，他们就会不停地摸她的头，拍她的肩。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捏人，而且还 会笑着问伊丽莎白：“我们的小莎莎要不要吃冰淇淋啊？”每次他们讲话都是用这种奇怪的口气，故意把话说成问句。比如说，他们从不说“早上好”，而是问“早上好吗”；表扬伊丽莎白的时候便说：“哎呀，她真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他俩在饮食上很挑剔，吃的东西是从纽约曼哈顿的一家健康食品店里买来的“健康食品”。他俩到伊丽莎白家做客，带来了好多大硬纸盒，里面装着“狮子奶粉”，还 有各种各样的植物种子、蜂蜜、酸泡菜汁和芹菜糖浆等等奇怪的饮料。伊丽莎白的妈妈每天都要把准备好的晚餐摆在餐桌上，然后把那些怪得不能再怪的种子也摆上餐桌。不难想象，他们来的那天，妈妈看见爸爸把那些吃的拿进家，心里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他们老夫妇俩一进卧室整理行李，妈妈就偷偷冲伊丽莎白说：“这星期你要是还 闹着吃什么疯狂的食物，我就马上搬到旅店去住，谁也不理，国庆节前绝不回来！”
正好，詹妮佛规定这周是禁止吃一样东西而不是吃什么特别的食物。伊丽莎白想，真是幸运啊！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伊丽莎白抱着雪球回家。她是用套着袜子的手开的门，手里的雪球还 不停地往地上滴水。她好不容易走到冰箱前，可还 是被老夫妇俩发现了。多西拉奶奶从沙发上站起来问：“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呀？”
伊丽莎白心里明白，她还 有足够的时间想出个理由来回答——因为法兰克爷爷总会把多西拉奶奶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而多西拉奶奶每次也会随声附和法兰克爷爷的话，不厌其烦地再重复一遍。这时法兰克爷爷跟着开口了：“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呀？”
伊丽莎白回答说：“我把这个东西放进冰箱里。”
法兰克爷爷问她：“为什么呀？”
多西拉奶奶也跟着问：“为什么呀？”
伊丽莎白说：“好让它冻上啊！”
法兰克爷爷问她：“为什么要把它冻上呀？”
多西拉奶奶又跟着问：“为什么要把它冻上呀？”
伊丽莎白说：“我要做一个试验。”
多西拉奶奶接着问：“宝贝儿，是你们学校要你们做的吗？”
法兰克爷爷也问她：“宝贝儿，是你们学校要你们做的吗？”
伊丽莎白说：“是自然课。”
多西拉奶奶说：“哦，是这样啊！”
法兰克爷爷也说：“哦，是这样啊！”
伊丽莎白说：“对呀。”她赶紧把雪球放进了冰箱，不然滴到地上的水就更多了！
刚关上冰箱的门，妈妈就走出了卧室。她瞥了伊丽莎白一眼，又瞅见了地上的水，便说：“快脱下长靴！”伊丽莎白就坐到厨房的椅子上开始脱靴子，她忘记了自己没穿袜子，而且袜子还 套在手上。等伊丽莎白把两只鞋都脱下来，露出两只冻得通红的小脚，妈妈气坏了，说道：“瞧你这么疯疯癫癫的！你以为吃了一周的洋葱就一冬天都不会感冒了吗？”
伊丽莎白说：“我没那么想啊！”
“你也不用大脑想一想，袜子应该是穿在脚上而不是戴在手上的！”
“对啊。”
“那好，你跟着我说一遍：袜子穿在脚上，手套戴在手上。”
“袜子穿在脚上，手套戴在手上。”
“再说一遍！”
“袜子穿在脚上，手套戴在手上。…
“那你现在回答我，你的手套跑到哪儿去了？”
“在放袜子的抽屉里。”
妈妈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说：“快把袜子从手上脱下来，帮我摆饭桌！”
像往常一样，法兰克爷爷和多西拉奶奶走过来帮伊丽莎白摆餐叉和餐勺。他们对这些最在行了，凡是跟吃有关的东西，他们都特别关心，而且很感兴趣，可是唯独不在乎食物是否好吃。他们只关心吃的食物含多少维生素、上菜的顺序如何和吃饭的速度。他们吃得可慢了，每一口都要细细咀嚼。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说：“好的咀嚼对消化至关重要。”伊丽莎白每天要头疼地听上六次，每顿饭两次。他们来的第三天，伊丽莎白终于忍不住，特意翻开字典查“咀嚼”这个词，得到的解释就是“不停地咬”。伊丽莎白想，她都可以把这句话推荐给广告公司给牙膏做广告了。
两位老人细细地咀嚼着各种植物种子，慢慢地品着他们的酸泡菜汁。伊丽莎白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些吃的。为什么吃得那么慢呢？是因为吃得慢就显得东西永远也吃不完呢，还 是因为东西难以下咽，所以吃得慢呢？伊丽莎白纳闷极了。
于是伊丽莎白开始偷偷地一点点收集他们吃的东西。她用蜡纸包好那些吃的，还 分别贴上了标签。她这个徒弟也够厉害的，别的巫婆徒弟哪有本事收集到“狮子奶粉”做飞行油膏呀！就是在狮子遍布的非洲，那些被称为“巫医”的巫婆也很难弄到狮子的奶水啊！伊丽莎白琢磨着，“狮子奶粉”肯定能派上大用场，拿它当飞行油膏的配料一定是再合适不过了——狮子能蹿得好高好远呢！只不过这是奶粉，需要冲泡以后才能显出效力。伊丽莎白把这些吃的都藏进了内衣抽屉，跟大钥匙、纸条还 有指甲放在一块儿——内衣抽屉塞得满满的，都快关不上了！
伊丽莎白的爸爸妈妈很久没有出去参加宴会了。就在元旦前夜，有一场聚会邀请了他俩。妈妈很想去，但怕把两位老人丢下不大礼貌，所以犹豫了整整一个星期。一方面，要去的那家主人和妈妈不是很熟，把两位老人带去，妈妈怕不大好；另一方面，妈妈已经答应人家要去了，不去也不礼貌。
于是，一天晚上妈妈对爸爸说：“或许我们可以跟老人说，我们是刚刚接到邀请的。这次宴会对你的工作特别重要，所以不能不去，请他们原谅，毕竟这是碰巧遇上了‘紧急’事件嘛。”
由于两位老人住在伊丽莎白家，伊丽莎白就睡在了爸爸妈妈的卧室里的一张小床上。所以他们说的话，她全都听得到。这时她正侧着耳朵听着。
爸爸快睡着了，可一听到“‘紧急’事件”这个词，马上就清醒了。他说：“紧急事件？！”
妈妈连忙说：“嘘，嘘，你小声点儿！”
爸爸说：“干吗这么大惊小怪的，什么紧急事件要这么小声地讲？”
妈妈说：“我是说，就说这次邀请是个临时的紧急事件，不能不去。我们去跟多西拉奶奶和法兰克爷爷解释一下，他们会理解我们的。他们会愿意在那天待在家里陪伊丽莎白的。”
爸爸问：“你顾虑什么呢？干吗不如实告诉他们？”
妈妈说：“如实，如实，你叫我怎么如实跟他们开口啊？！”
爸爸说：“如实讲有什么不行的？也许我不了解情况。到底怎么了？”
妈妈说：“宴会只邀请了我们俩，没请他们。”
爸爸笑着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一早我来处理！”
伊丽莎白也笑了出来，她赶忙把头埋进枕头里。妈妈耳朵很灵，发现了伊丽莎白还 没睡，就喊道：“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没答话。
妈妈又说：“伊丽莎白！我知道你还 没睡，听着，你要是敢跟多西拉奶奶和法兰克爷爷泄露我们今天说的一个字，我就让你天天睡在浴缸里，直到他们离开！”
第二天早上，爸爸果然“处理”了这件事：他就像平时聊家常一样，告诉两位老人元旦前夜他要和妈妈一起出去参加宴会。
法兰克爷爷说：“年轻真好呀，可以去参加宴会，你说对不对？”
多西拉奶奶也说：“年轻真好呀，可以去参加宴会，你说对不对？”
伊丽莎白很纳闷，爸爸妈妈年轻吗？他俩的年龄都是伊丽莎白年龄的两倍呢！
爸爸接着说道：“我想，你们愿意陪伊丽莎白吧？”
法兰克爷爷说：“要我们当保姆吗？”
多西拉奶奶也说：“要我们当保姆吗？”
爸爸说：“是啊！”
多西拉奶奶说：“那真是太棒了，不是吗，老头子？”
法兰克爷爷也说：“那真是太棒了，不是吗，老头子……呃……啊……老太太？”
元旦前一天，妈妈兴奋得很，对着小镜子来回照，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伊丽莎白想，爸爸妈妈打扮起来其实也不算老，应该说是“成熟”。
多西拉奶奶和法兰克爷爷照顾伊丽莎白时真是细致得不能再细致了：他们帮伊丽莎白把睡衣摆好，然后铺好床；帮伊丽莎白放洗澡水，还 亲自试试水热不热；然后，法兰克爷爷会招呼伊丽莎白来泡澡；多西拉奶奶还 帮伊丽莎白往牙刷上挤上牙膏呢！伊丽莎白上床之后，他们每隔半个小时都会来到她的床前察看一次，还 一次次替她盖好被子，让伊丽莎白简直无法入睡。伊丽莎白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除了脑袋以外——总要喘气吧！
元旦那天很冷，阴云密布。伊丽莎白的爸爸睡过了头，直到中午才醒。妈妈起得很早，她一边笑着感谢两位老人替她照看孩子，一边忍不住直打哈欠。晚上六点五十五分，外面黑黑的，伊丽莎白打着手电筒，冒着严寒来到了大树下，发现了詹妮佛的纸条。上面写着：
“靠近树根的地方有一样宝贝，尽情地吃吧，可别忘了把子都留下来——粒粒都有大用场欧！星期六下午两点，图书馆见。”
伊丽莎白弯下腰用手电筒照着树根周围，找啊找，终于发现了一个圆圆的、个子不大的东西。她拿到手里一看，天哪！是个小小的西瓜，长得圆圆的，可爱极了！伊丽莎白把它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婴儿一样。就这样伊丽莎白把它轻轻地抱回了家。
到家后，伊丽莎白一进客厅就把西瓜放到地上，说：“这里有西瓜！有人想吃吗？”爸爸妈妈、多西拉奶奶和法兰克爷爷都异口同声地问她：“哪里来的西瓜啊？”伊丽莎白说，是她在树底下捡到的。伊丽莎白把西瓜高高举过头顶，昂着头走进厨房，半路上还 回过头嘱咐了一句：“要留下西瓜子啊！”
大伙儿都忙着吃西瓜，也没再接着问伊丽莎白为什么要留下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