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
■刘靖安
那天，吃过晚饭，来福把月才拉出工棚，低声说，大家都去舞厅，你怎么就是个死脑筋，一个人呆这儿睡大觉呢？去吧，我们大家一块儿去。来福近四十岁，出来做民工有五年了。在村里，按辈分，月才得叫他一声叔。况且，月才能到省城当上一名建筑工，还是来福的功劳。来福的话，月才不能不听。
我跳不来。月才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
大家都说你不合众哩，你不想混了？来福说完这话，口气陡地硬起来。他说，跳不来，也得去！
兄弟们，走罗！来福吆喝了一声。工棚里立刻便钻出一些黑黑的脑袋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向舞厅走去。
舞厅在九眼桥那边，刚上桥头，就看到一个红红的“舞”字在屋顶上闪烁。过了桥，穿过马路，就来到了舞厅楼下。一个大门黑一洞一洞的，像张着的嘴巴。嘴里，吐出一些似有若无的音乐。来福等人进了大门，买了票，径直上了二楼的舞厅。
舞厅里很暗，只有几根光柱照在地上。那些光柱，五颜六一色一的，很好看。光柱很小，这让月才想起了家里用的电筒。一些沙发，靠着墙壁摆了一圈。沙发上，坐着面孔模糊的男人和女人。男人手里的烟，像火星子一样，溅着红光。
月才咳嗽了一声，说，好呛人，我到外面等你们。
来福一把抓住月才，把他拉到一张沙发上，说，来了，就别走了，等这曲完了，你也乐一下吧。记住，一会有小一姐来请你，三曲十块钱，别给多了。
一曲终了，月才就看到成双成对的搂一抱着从暗处走了出来。这时候，那些穿得又少又露的小一姐们，像猎人一样，四处穿梭走动寻找猎物。来福等人是老顾客，他们很快都成了别人的猎物。来福走的时候，低声对月才说，别怕，胆子大些。不会跳乱跳吧，反正给了钱，踩了脚，白踩。
一个小一姐停在了他面前。哥哥，跳舞吧。月才浑身一激灵，舌头打不转了。过了好半天，他才说，我不会。
没关系，来吧！把他拉进了舞池。
他们抱在一起，笨拙地摇晃着。月才被小一姐抱得紧紧的，回不过气来。他别开小一姐贴的脸，往外挣了挣。小一姐笑了笑，在他耳边哈着热气说，第一次来？月才说，是的。别怕，小老公，我又不吃你。小一姐嘻嘻笑着。跳了一会，小一姐又说，小老公，我饿了。月才说，没吃饭吗？吃了，现在想吃烧烤。小一姐说，还想吃你。接着，小一姐的嘴凑了过来。月才觉得好热。一曲跳完，他一一摸一额头，全是汗。
第二曲跳完，小一姐拉着月才坐到沙发上。来福走过去，把月才叫到一边，问，爽吧？好热。月才答非所问。别装了。来福瞅了一眼小一姐，又说，她的一奶一子那么大，一摸一着舒服吧？还没一摸一哩。月才低声回答。啥？来福声音大了，你家里娃儿都有了，怕个球，一摸一，不一摸一划不来。
第三曲开始了。月才胆子大了些，也主动了些。请我吃烧烤吧？小一姐说。好啊，那走吧。月才脱口而出。现在不行，我要挣钱，得十一点舞会结束。小一姐说。那我等你。月才激动起来了。他一激动，小一姐的笑就更灿烂了。
不知不觉，三曲跳完了。月才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还跳吗？小一姐问。
月才攥着一裤一兜里的五十元钱，想了想，说，不跳了，我等你。
小费给了吧。小一姐说。
月才掏出钱，小一姐补了他四十，三张十元的，两张五元的。月才接在手里，数完后，小一姐又伸出手，抢过一张五元的，说，给我做车费吧，谢谢了。月才还没反应过来，小一姐早已像鱼一样滑一进了人一群一里。
月才收了钱，就看到来福在找他了。他答应过请小一姐吃烧烤哩，如果来福找到他，要他一起回工棚，岂不失了信？月才想也没想，神差鬼使般藏进了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
好不容易等到十一点，月才找到他等待的人，说，走吧，请你吃烧烤。
你还在呀，不去了，逗你玩的。小一姐吃吃地笑。她转过头，和身后另一个小一姐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笑得更响亮了。
月才呆呆地站了一阵，无一精一打采地往楼下走。
小一姐像一阵风，从后面吹上来，吹过他的身边，像没看见他一样。月才跟在她后面，加快了脚步。
小一姐慢了下来。小一姐对月才说，快回去吧，明天来，别忘了刷牙。
月才这才想起，这些天活儿催得紧，他已经有三天没刷过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