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兵
■晓晓
兵在杭州市郊的一个军营里当兵。
兵早就听说过西湖了,还有三潭印月,还有济公所在的灵隐寺,还有“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姑一娘一。因此,兵在知道穿上军装之后的去向是杭州时,根本没听进去“野战部队,很苦,要不要换个地方”的忠告。
兵来自安徽,一个比较穷的省份。
兵本不以为然,甚至还挺骄傲,安徽有世界闻名的黄山,有青天大老爷包公,有黄梅戏,你有吗?穷,怕什么?干呗。可兵当老了,与外面打交道久了,兵为自己的安徽产地和商标闷闷不乐起来,就为了当地人一听见安徽这两个字的卑视和不屑。
部队的生活很丰富,可再丰富也缺少了一色一彩。兵听说有不少兵们偷偷地与当地的姑一娘一“挂勾”。“挂勾”是部队里对男一女交往的专用术语,兵围绕这个词想了半天,最终的结果是,这个词挺形象,也挺生动。
兵当到第三年了,兵的心有些动,像寻春的人寻找的春。兵开始有事没事地跑杭州跑富一陽一,先是着军装穿皮鞋,然后是着便装。兵知道,这都是违反规定的,可不这样就不方便。可不能毁了咱军人的形象!兵的理由很充分,也就心安理得了。
兵把自己说成是江苏人,反正说的都是普通话,谁也无法验证。杭州的女孩子就是大方,就拿兵刚刚认识的在商店里当售货员的小雅来说,说着说着,就将一瓣桔子亲手送进了兵的嘴里。兵的脸好一阵红,那桔子,特甜。长这么大,兵还没享受过异一性一给予的如此待遇。
兵本不太健谈的,可健谈的小雅把兵可能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谈话因子给发掘出来了,两人说得眉飞一色一舞,特别开心。兵给了小雅通信地址,还一再叮嘱道:信皮上的寄信地址栏,千万不能写当地!否则,兵就只有受处分的份,而不能保持联络了。兵也有信来了,来自“家乡”江苏的,兵开始热切地盼信,比初到军营时盼家信还要热切。
兵不敢跑得太勤,怕战友们发现,最主要是怕排长连长指导员发现。兵讲究起来,脸不但一天洗三四次,还用洗面一奶一;洗头用飘柔,短短的头发恨不得一一夜之间长个半尺;白衬衣更是清清爽爽,在卫生评比时连连受到夸奖,在以往,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兵,不算是个好兵。
兵就要退伍了,兵很有些不舍。兵再想,要怎么样跟小雅说出自己是安徽人的真相,让小雅不会怪罪自己欺骗了她,甚至情愿跟自己走,回自己的家。兵知道,这更是违反规定的,可退伍了,谁会知道?更管不着了。与西子姑一娘一一同返乡,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荣耀?兵能想像出能淹死自己的目光了。
看到卖麻球的过来时,兵才想到自己的早饭还没吃。来两个!兵递过一块钱,手也顾不得洗,就三口两口地吃起来。卖麻球的老头很胖,也像麻球,不知是因为这点还是怎地,战友们老喜欢拿老头开玩笑。老头,还有女儿吗?在附近训练的兄弟连队的战友,也过来买麻球了,边买边逗老头。兵发现,本笑吟吟满不在乎的老头,慢慢地收起了笑脸,默默地走了。见老头走了,觉得自己是有功之臣的那位,炫耀似地说起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与老头有关的事。
兵的最后一口麻球怎么也吃不下去了,竟那么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逐渐变小的老头的背影。原来,老头不是战友们所说的孤寡老人,他曾经有三个女儿,而且都如花似玉,只是一个又一个地,被退伍返乡的兵们给带走了。从此不再有音讯。兵的眼前开始上演一幕幕与小雅有关的画面,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依稀有自己的影子,有小雅的影子,也有老人的影子。
兵孤单地,一个人走了,但兵的脸上有笑容,是那种憨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