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 廖 钧
我工作的城市离老家很近，经常有人来，看病的、办事的、找工作的、上学转车的……来了我就得管吃，管住，还有很多麻烦的事要我帮他们解决。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但是乡里乡亲的，没法拒绝。
最麻烦的是借钱。
早几年，阿福带他儿子小毛来看病，交医院的钱不够，还差两千多，来向我借，正好那时我有，我想治病救人是急事，耽误不得，就全给了他。后来他走了，我连买饭票的钱也没有了，只好去向单位同事借。同事笑我：“装阔吧？一个人赚钱一个花还不够？以后怎么养老婆孩子？”
这笔钱他没还，过一年又来借，小毛考上了大学，上学的钱不够，眼看就要开学了，又从我这里拿去3千。
阿福是个老实人，借钱不会不还。他问过我几次，他说你要是等钱用我就先想办法还给你，不等用就再放一放。他家穷，能有什么办法呢？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我说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说吧！
时间一晃过去好几年，我一直不缺钱花，也就一直没让他还。
后来我结婚了，老婆对乡下来人很烦，他们来了，她就变着法子给人家脸色看。再后来，从猫眼里一看到是乡下来的人，她连门也不开。
早些时候，她妈妈生病住院了，要一大笔手术费，我们把家里所有能拿到的钱都拿来了，还差一大截。怎么办？只有借。我们就开始筹划借钱的事。
正忙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老婆凑近猫眼看了看，过来悄悄说：“乡下人，别理他。”
外面的人又敲了几声，见没有反应，就下楼去了。
后来我们就出去找人借钱。借钱很难，那些平时看起来很阔绰的人一旦向他借钱的时候马上就变成一副穷酸相，不是买楼还贷压力大就是儿子上学费用高，要不就是最近月月亏损难以维持……我们奔波了一天，东拼西凑还差3万多，再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老婆急得差一点儿要哭！
那天我们很晚才回来，到家门口一看，吓了一跳：门口坐着一个人，衣衫破烂，灰头灰脸的。谁？等走近了，他叫我一声，原来是阿福！他又来了？看那情景，又是家里有事来借钱。我的心突然往下一沉：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我把他让进家里，等着他开口，心里在考虑怎么向他解释。哪知他没说借钱，却从袋里掏出一沓钱来，说：“我把欠你的钱带来了，算上利息，一共是6千。”
一看见钱，老婆马上两眼放光，过去把钱接到手里，说“阿福叔，您来得太好了，来得太及时了，我们现在正需要钱！”
阿福很吃惊：“怎么，你们家也缺钱？廖钧可是从来没说过啊？”
我把家里的情况跟他说了。阿福怪我：“你家里有事，怎么不早说？正好，我这里有点钱，你就先拿去给丈母治病吧！”又从袋里掏出来许多钱。他告诉我说，他在乡里办了间厂，生意不错，赚了点钱，这次来是想添置点设备，扩大生产。既然你家急用，设备的事就先放一放，以后再说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笔让我们愁断了肠的手术费突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手了！老婆很激动，对慷慨解囊的阿福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阿福说：“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老公吧！我那间厂是靠小毛办起来的，小毛看病没钱是向他借的，上学没钱还是向他借的，没有他的帮助，我哪有今天？”
那天阿福照旧在我家吃住，这回老婆很热情地招待了他，做了很多好菜，还把我们放了很久舍不得喝的好酒也拿出来喝了。
席间我问阿福是什么时候来的。阿福说：“我中午就来了，你们不在家，后来我在城里转了转，晚上再来，等了你很久。”
老婆说：“是。是。我们出去借钱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红了，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为自己说谎感到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