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空弄娇嗔看山散游伴 故藏机巧赠婢戏青年
车夫兜了一个圈子,一直开到西山旅馆脚下。只见亭子上的西崽,眼睛最尖,一看汽车的牌号,是金总理家里的,早是满脸堆上笑,走到亭子下来迎接。等燕西走到面前,闪在一旁,微微地一鞠躬,说道:“你来了。”燕西走进亭子去,只见男一女合参,中西一贯,坐满了人。正因为今天天气好,所以出城来游的人很多。燕西便让梅丽、秀珠向前,走过了亭子去,在花边下摆了一张桌子坐下。只听后面有人喊道:“密斯脱金,密斯白,密斯金。”莺声沥沥,一大串地叫了出来。回头看时,乃是乌二小一姐和两个西洋男子坐在那里喝啤酒吃冰淇淋。一句话说完,她已走过来,和秀珠、梅丽握了一握手,然后再与燕西握手。乌二小一姐道:“我和两个新从英国来的朋友,到这里玩玩,一会儿我就过来相陪。”秀珠笑道:“不要客气了,我们两便罢。”燕西在一边,只是微笑一下。三人在亭子外坐着,正和亭子里,隔了一层芦帘子,彼此都不看见。秀珠道:“密斯乌真是知道讲究妆饰的。和中国朋友在一处,穿西装,和外国朋友在一处,又穿中国装。你不看她那件金丝绒单旗袍,滚着黑色的水钻辫,多么鲜艳夺目!”梅丽轻声道:“妖一精一似的,我就讨厌她。”秀珠用手摸一着梅丽的头发,笑道:“小东西,说话要谨慎一点,不要乱说,仔细有人不高兴。”说毕,眼睛皮一撩,眼睛一转,望着燕西。问道:“你说是不是?”燕西皱眉道:“何必呢?人家就在这里。让人家听见,也没有什么意思。”秀珠道:“我卫护着她,还 不好吗?据我说,你那个心,可以收收了,你不看看,她一爱一的是外国朋友哩。外国朋友,有的是钱,可以供给她花。将来要到外国去玩,也有朋友招待,你怎样比得上人家?比不上,你就不配和人家做情敌。”燕西道:“你这话,是损她,是损我?”说时,脸上未免放一点红色。秀珠把燕西为人,向是当他已被本人征服了看待,所以常常给他一点颜色看。燕西那时一爱一情专一,拜倒石榴裙下。秀珠怎样说,他就怎样好,决计不敢反抗。现在不然了,他吃饭穿衣以至梦寐间,他都是记念着冷清秋。而且冷清秋是刚刚假以词色,他极力地往进一步路上做去。这白秀珠就不然了,耳鬓厮一磨,已经是无所不至。最后的一着,不过是举行那形式上的结婚礼。在往日呢,燕西也未尝不想早点结婚,益发地可以甜蜜些。现在他忽然想到结婚是不可鲁莽的,一结了婚就如马套一上了缰绳一般,一切要听别人的指挥。倘若自己要任意在情场中驰骋,乃是结婚越迟越好。既不望结婚,可以不必受白秀珠的挟制了。所以这天秀珠和他闹脾气,他竟不很太服调。这时秀珠又用那样刻薄的话,挖苦乌二小一姐,心里实在忍不下去,所以反问了一声,问她是损哪个。谁知秀珠更是不让步,便道:“也损她,也损你。”说时,脸上带着一点冷笑。燕西道:“现在社一交一公开,男一女一交一朋友,也很平常的。难道说,一个男子,只许认识一个女子,一个女子,只许认识一个男子吗?”秀珠道:“笑话,我何尝说不许别人一交一朋友。你一爱一和哪个一交一朋友,就和哪个一交一朋友,关我什么事?”燕西道:“本来不关你什么事。”燕西这一句话,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出来;在白秀珠可涵容不了,鼻子里嘿了一声,接上一阵冷笑,把坐的藤椅一挪,脸朝着山上。在往日,决裂到了这种地步,燕西就应该陪小心了。今天不然,燕西端着一杯红茶,慢慢地呷。又把牙齿碰茶杯沿上,时时放出冷笑。旁边的梅丽,其初以为他们开玩笑,不但不理会,还 愿意他两人斗嘴,自己看着很有趣。现在见他两人越闹越真,才有些着急,便问燕西道:“七哥,你是怎么来?秀珠姐说两句笑话,你就认起真来。”燕西道:“我不认真。什么事,我也当是假的。可是白|小|姐她要和我认真,我有什么法子呢?”秀珠将椅子又一移,忽地掉转身,说道:“什么都是假的?你这话里有话,当着你妹妹的面,你且说出来。”燕西道:“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我随口就说出来了,没安着什么机巧。你要说我话里有话,就算话里有话罢。我不和你生气,让你去想想,究竟是谁有理?是谁没理?”说毕,离开座位,背着两只手慢慢地走上大路,要往山上去。梅丽对秀珠道:“你两人说着好玩,怎么生起气来?”秀珠道:“他要和我生气,我有什么法子?你瞧瞧,是谁有理?是谁没理?”梅丽想着,今天,实在是秀珠没有理。但是燕西是自己的哥哥,总不能帮着哥哥来说人家的不是。便笑道:“他的脾气,就是这样。过一会子,你要问他说了些什么,我包他都会忘了。你和别人生气,那还 有可说,你和我七哥生气,人家知道,不是笑话吗?虽然有句俗话,打是疼,骂是一爱一,可是你还 没到咱们金家来,要执行威权,还 似乎早了一点子哩。”秀珠忍不住笑了,说道:“这小东西,一点儿年纪,这些话,你又在哪里学来的?要不,给你找个小女婿罢,让你去打是疼,骂是一爱一。你看好不好?”梅丽道:“一胡一闹混扯,对我瞎说些什么?你两人今天那一场闹,没有我在里头转圜,我看你俩怎样好得起来?”秀珠把脖子一扭,说道:“不好,又打什么紧!”梅丽用一个食指,对着秀珠的鼻子,遥遥地点着笑道:“这话可要少说呀。”秀珠道:“为什么要少说?现在和他
一进门,只见许多卖花的,一挑一挑的尽是将开的芍药,往里面送。燕西道:“家里几个花台子的芍药,都在开了,这还 不够,又买这些。”旁边早有听差答应说:“七爷,你是不很大问家事,不知道呢。总理就定了后天,在家里请客看芍药,总理请过之后,就是大爷大少一奶一请客。这些花都是预备请客用的。”燕西听说,很是欢喜,便问梅丽道:“你怎样也不告诉我一声?”梅丽道:“我猜你总知道了,所以没对你说。这个事你都会不知道,也就奇了。”燕西道:“请的是些什么人?自然男客女客都有了。”梅丽道:“这个我不晓得,你去问大哥。”燕西一头高兴,径直就到凤举院子里来,偏是他夫妇二人都不在家。一走进院子门,里面静悄悄的,一个老一妈一子,手上拿着一片布鞋底,带着一道长麻线,坐在廊檐下打盹儿。小怜一掀门帘子,从里面刚伸出半截身一子来,看见燕西,哟了一声,又缩进去了。燕西问道:“小怜,大爷在家吗?”小怜在屋子里道:“你别进来罢,大爷大少一奶一奶一都不在家。”那老一妈一子被他两人说话的声音惊醒,赶紧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七爷,说道:“你好久也没上这边来了。”一面说着,一面替他掀帘子。燕西一面进来,一面说道:“好香!好香!谁在屋子里洒上这些香水?”小怜在里面屋子里走出来,说道:“你闻见香吗?”燕西道:“怎样不闻见?我鼻子又没有塞住。”小怜道:“糟了!大爷回来,一定要骂的。”燕西道:“屋子里香,骂你做什么?”小怜笑道:“告诉你也不要紧,是我偷着大少一奶一奶一的香水,在手绢上洒了一点,不想不留神,把瓶子砸了,洒了满地。”燕西道:“砸了的瓶子呢?”小怜道:“破瓶子我扔了,外面的纸匣子,还 在我那里。”燕西道:“你拿来我瞧瞧。”小怜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当真拿来了。燕西一看,乃是金黄色的,上面凸起绿色的堆花,满沿着金边。花下面,有一行花的法文金字。燕西道:“我猜呢,就是这个,你这个乱子大了。这是六小一姐的朋友在法国买来的,共是一百二十个法郎一瓶。六小一姐共总只有三瓶,自己留了一瓶,送了一瓶给大少一奶一奶一,那一瓶是我死乞白赖要了去了。你现在把这瓶东西全洒了,她回来要不骂你,那才怪呢。”小怜笑道:“你又骇吓人,没有一瓶香水值那些钱的。”燕西道:“法国值整千法郎的香水还 有呢,你不信,就算了,等大少一奶一奶一回来,看她说些什么。你洒了她别样香水,洒了就洒了。这个洒了,北京不见得有,她不心疼钱,也要心疼短了一样心一爱一的东西呀。你看我这话对不对?”小怜道:“你这话倒是,怎么办呢?”燕西便对老一妈一子道:“你去看看六小一姐在家里没有?”老一妈一子答应着去了。小怜道:“你叫她去看六小一姐作什么?”燕西笑道:“让她走了,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小怜一顿脚,说道:“嘿!人家正在焦心,你还 有工夫说笑话。”燕西笑道:“你自己先捣鬼,我还 没说,你怎就知道我是说笑话呢?我告诉你吧,我那瓶香水,还 没有动,我送给你,抵那瓶的缺,你看好不好?”小怜道:“好好!七爷明天有支使我的时候,一叫就到。”燕西道:“你总得谢谢我。”小怜合着巴掌,和燕西摇了两下,说道:“谢谢你。”燕西道:“我不要你这样谢,你送我一条手绢得了。”小怜道:“你还 少了那个?我的手绢都是旧的。”燕西道:“旧的就好。你先把手绢拿来,一会儿你到我那里拿香水就是了。”小怜红着脸在插兜里掏出一条白绫手绢,一交一给燕西道:“你千万别对人说是我送给你的。”燕西道:“那自然,我哪有那样傻。”说时,隔着竹帘子,已见老一妈一子回来了。燕西道:“六小一姐不在屋子里吧?我去找她去。”说着,便走了。
一会工夫,小怜当真到燕西这里来,取那瓶香水。燕西给了她香水之外,又给了她一条青湖绉手绢。小怜道:“我又没有和你要这个,你送给我做什么?我不要。”燕西道:“你为什么不要?你要说出一个缘故来,就让你不要。”小怜道:“我不要就不要,有什么缘故呢?”燕西就把手绢,乱塞她手上,非要她带去不可。小怜捏着手绢,就跑走了。燕西再要叫住她时,忽听得后面有人叫了一声老七。燕西回头看时,乃是大一嫂吴佩芳,从外面回来了。燕西道:“我正找你呢,你倒回来了。”佩芳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人走这里过去了,是不是小怜?”燕西道:“我刚从房里出来,没留神。”佩芳笑了一笑,也就不往下说,只问:“找我为什么事?”燕西道:“听说你们要大请客呢,请些什么人,怎样请法?”佩芳道:“这关乎你什么事?你要问它。”燕西笑道:“自然我也要加入,给你招待来宾。”佩芳道:“我们是双请的,招待员应该也要成双作对。秀珠妹妹能来吗?”燕西道:“她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千万别请她,你请了她,我就不到。”佩芳道:“这个样子,小两口儿又吵嘴了?人家没过门的小媳妇,比蜜也似的甜,没有看见你两个人,总是闹别扭。”燕西道:“不是闹别扭,人家本和我没有关系。”佩芳笑道:“这好象是真生了气呢。是怎样吵嘴的?你说给我听听,让我来评评这个理。”燕西道:“没有闹,也没有生气,我说什么呢?”佩芳道:“不能够,若是你两人没有生气,你不会说这个话。”燕西道:“你去问梅丽就知道了。”佩芳笑道:“可不是!我猜你两人,又打起吵子来了。”佩芳说时,见走廊上的电灯,已经亮着,便道:“你别走,回头咱们一块儿吃晚饭,我有话和你说。”原来他们家里,上学的上学,上衙门的上衙门,头齐脚不齐,吃饭的时间,就不能一律。金太太就索一性一解放了,叫儿女媳妇们自己去酌定,愿意几个人一组的,就几个人组一个一团一体,也不用上饭厅了,愿意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这样一来,要吃什么,可以私下叫厨子添菜,也不至于这个人要吃辣的,有人反对,那个要吃酸的,也有人反对,总是背地大骂厨子。所以他们家里,除了生日和年节而外,大家并不在一处吃饭的。结果,三个太太三组,金铨是三个太太的附属品,一处一餐,三对儿媳三组,三个小一姐一组,七少爷一人一组。他们有时高兴起来,哥哥和妹妹,嫂嫂和小叔子,也互相请客。今天佩芳叫燕西吃饭,也就是小请客了。燕西皱眉道:“照说大一嫂吩咐,我不能不来,可是大哥那个碎嘴子,吃起饭来,不够受罪的。”佩芳笑道:“我早就猜到你心眼里去了,你必定要推辞的。你大哥今天晚上公宴他们的总次长,不在家里吃饭了。”燕西道:“那我一定来,请你赶快叫厨子添两样好吃的罢。”佩芳道:“那自然,你一会儿就来罢。”
佩芳回到屋子里,只闻见一阵浓厚的香味,用鼻子着实嗅了一阵,便说道:这又是小怜这东西做出来的。我出去了,就偷我的香水使。这也不知道洒了多少,满屋子都香着呢。”小怜在屋里走出来答应道:“香水倒是洒了,不是少一奶一奶一的,是我自己一瓶呢。”佩芳又嗅了一阵,说道:“你别瞎说了。这种香味,我闻得出来,不是平常的香味,你不要把我那瓶法国香水洒了吧?”小怜道:“没有没有,不信,少一奶一奶一去看看,那瓶香水动了没有?”佩芳见她这样说,也就算了。便叫老一妈一子到厨房里去,招呼厨子添两样时新些的菜。
一会子工夫燕西来了。小怜却捏着一把汗,心想,不要他送我香水的事,少一奶一奶一已经知道了。燕西进来,坐在中间屋里,隔着壁子问道:“大一嫂,你说有话和我说,请我吃饭,有什么差事要我当吧?”佩芳在里面道:“照你这样说,我的东西,非有一交一换条件,是得不到吗?”燕西笑道:“这又不是我说的,原是你言明有话说,请我吃饭呢。”佩芳道:“话自然有话说,不见得就支使你当差事呀。”说时,佩芳换了一件短衣服出来,一面扣着肋下的钮扣,一面低着头望一望胸前。燕西道:“大一嫂也是那样小家子气象,回来就把衣服换了。其实时兴的衣服,不应该苦留。我看见许多人,看见时兴什么,就做什么,做了呢,以为是称心的东西,舍不得穿,老是搁着。将来动还 没动呢,又不时兴,只好重改一回,留在家里随便穿,另外做时兴的。做了时兴的,还 是照样办,这一辈子,也穿不了改做的衣服呢。”佩芳道:“我倒不是舍不得衣服,穿着长衣服,怪不方便的。我们的长袍,又不象你们的长衫,腰身和摆都要作得极小。走起路来,迈不开步。穿短衣服,就自一由得多了。”燕西道:“这倒是实话,不过长衣服,在冬天里是很合宜。第一就是两只胳膊省得冻着。”佩芳笑道:“我看你很在这些事上面用功,一个年青青儿的人,不干些正经事,太没有出息。”燕西笑道:“这是大一嫂自己引着人家说呢,这会子又说人家不正经了。”说时,厨子已经送着菜饭来,小怜就揭开提盒,一样一样,放在小圆桌上。两对面,放着两份杯筷。燕西道:“又要杯子做什么?”佩芳道:“我这里还 有点子香槟酒,请你喝一杯。我也不能为你特意买这个,是你哥哥替部里买的,带了两瓶回来。”当时小怜拿着酒瓶子出来,斟上了一杯,放在左边,对燕西道:“七爷这儿坐。”燕西欠了一欠身一子,笑道:“劳驾!”佩芳道:“老七这样客气。”燕西道:“到你这儿来了,我总是客,当然要客气些。”佩芳点头微笑,便和燕西对面坐着饮酒。对小怜道:“你去把我衣服叠起来,不用你在这里。”小怜答应着去了。佩芳问燕西道:“你看这丫头,还 算机灵吗?”燕西道:“知臣莫若君。你的人,你自己应该知道,问我作什么?”佩芳道:“我自己自然知道,但是我也要问问人,究竟怎么样?”燕西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自然是好的。”佩芳端着酒杯,抿着嘴呷了一口,一个人微笑。燕西道:“大一嫂什么事快活,由心里乐出来?”佩芳道:“我乐你呢!”燕西道:“我有什么可笑的?”佩芳回转头望一望,见老一妈一子也不在面前,便对燕西笑道:“你不是喜欢小怜吗?我说叫她伺候你,也不止一回了。她呢,那不必说,是你刚说的话,由心眼里乐出来。现在是两好并一好,我叫她去伺候你,你看好不好?”燕西笑道:“大一嫂,是这样说笑话,真成了《红楼梦》的宝二爷,没结婚的人要丫头伺候着。恐怕只这一句话,我够父亲一顿骂了。其实你误会了,我不但对小怜是这样,对玉儿、秋香都是这样。因为她们都是可怜虫,不忍把他们当听差和老一妈一子一样支使。你就在这上面疑心我,不是冤枉吗?这个话,我原不肯说出来,因为你一再地挑眼,我不得不说了。”佩芳道:“你以为我请你吃饭,是和你讲理来了吗?你才是多心呢。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已经不愿留着她了,因为你心疼她,所以我说让你去支使。你若是不要,我就要把她送走的。”燕西心想,这为什么?莫非就为的那瓶香水吗?可是她一进门碰着我,就请我吃饭,并没有知道这回事啦。便笑道:“我看你主仆二人,感情怪好的,她有什么事不对,你说她两句就得了。她很调皮的,你一说,第二回就决不会错了。”佩芳正伸着筷子,拣那凉拌笋里面的虾米吃。于是竖拿着筷子,对燕西指点着笑道:“听你这口气,是怎样地卫护她?”燕西笑道:“我这是老实话,怎么算是卫护着她?这个我也不要去多说,我来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她送走?”佩芳道:“傻子!连女大不中留这句话,你都不知道吗?”燕西道:“既然不中留,送到我那里去,就中留了吗?前两年呢,她是一个小孩子,说让她给我做做事,那还 说得过去。现在她十六七岁了。”佩芳道:“十六七岁要什么紧?我没来的时候,你大哥就一爱一使唤丫头。”燕西笑道:“那倒是真的,那个时候,老大有些红楼迷,专门学贾宝玉。父亲又在广东,家里由他闹,母亲是不管的。”佩芳道:“可不是!我就为他这种脾气,不敢让小怜在我这院子里呆着。我本来想叫她去伺候母亲,她老人家有个小兰呢,或者不受。”燕西起先是把佩芳的话,当着开玩笑,现在听她的口音,明白了十成之八九,原来他们主仆,在那里实行演三角恋一爱一。她是故意做圈套气凤举的。从前对小怜有意无意之间,还 可以怜惜怜惜她,而今明白了内幕,还 应该避嫌才是呢。当时燕西,低头喝酒吃菜,没有作声。佩芳笑道:“心里自然是愿意,只是不好意思答应罢了。其实只要你答应一句话,我给你保留着,等你结了婚,再让她伺候你也成。你不要以为你哥哥会怪你,这是我的人,我一爱一怎么办,就怎么办。”燕西一时是心里明白,口里苦说不出来,只得笑笑。恰好老一妈一子、小怜都来了,两人就把谈锋止住,只说